《百年往事》第41章


谭嗣同收式:你是谁?
张幼林恭敬地鞠躬:谭先生,我是松鹤斋的,您在我们那儿定的货……
谭嗣同:噢,这么快就送来啦?你们松鹤斋还真守信用,放在这儿吧。
张幼林:谭先生,我看过您的《仁学》,也看过康先生的《大同书》,与《大同书》相比,《仁学》在主张上显得更激进一些,如康先生主张“君民同治”,而您则主张“民治”,就大清国的现状而言,这两种方式,哪个更切合实际?
谭嗣同大感意外地看看张幼林:小伙子,你不是松鹤斋的伙计吧?
张幼林不好意思地:我在同文馆读书,空余时在松鹤斋当伙计。
谭嗣同:我说呢,到底是新式学堂的学生,能接受新思想、新知识,这么说吧,当你的新思想、新知识掌握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就会理解我主张的“民治”。
张幼林:谭先生,维新派和洋务派是一回事吗?
谭嗣同:有相似的地方,也有不同的主张,比如,洋务派主张首先要学习洋人的“船坚炮利”,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富民强国;而我认为这不是救国之道。要救中国,首先要学习洋人的治国之策,发展我们自己的工商业,废科举、兴学校、修铁路、办工厂、改官制等等措施并举,以维新变法达到富民强国的目的。
张幼林:我也在修习武术,有一次遇见康有为先生,康先生说,时代不同了,刀马弓剑之武试已是古旧无用之物,用这些无用之物去抵抗外国的洋枪大炮,以言兵事等于儿戏,以言国计则为弃民伤财……请问谭先生,这武术到了今日,是否也成了无用之物?
谭嗣同:康先生说得有道理,用刀马弓剑去对付洋人的船坚炮利的确是愚蠢之举,但凡事不可一概而论,我们个人修习武术无非是要达到两个目的:防身与健体。康先生也说过,普鲁士其操兵则登山跳涧,横野渡河……其兵立如山,其后行如水,中国应该学习普鲁士国的军事体育来强兵。我也这样认为,我们中国若想强大起来,一定要改变儒缓之俗,须提倡尚武之风,一个只会练嘴的羸弱文人,成不了事。古人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们也可以这样考虑,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何以护国呢?
张幼林感慨地:说得好啊,先生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令幼林茅塞顿开!
谭嗣同:我喜欢和你这样的人交谈,以后若有什么想法,随时可以到浏阳会馆来找我。
张幼林:谢谢先生!
额尔庆尼府。
用人带着庄虎臣进了客厅:您请坐,我这就给您请额大人去。
过了一会儿,额尔庆尼进来了,庄虎臣赶忙站起来:额大人。
额尔庆尼显然已经把庄虎臣给忘了:您是……
庄虎臣:宫里头,乾清门外,张榜公布您新任内务府御用品监管……
额尔庆尼一拍脑袋:噢,想起来了,您坐,您坐,别站着。
庄虎臣从蓝布包袱当中抽出缙绅,翻到某一页,递给额尔庆尼:请您过目,您的大名儿、官阶品级、籍贯、出生年月日全在这上头儿了,还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只要您提出来,随时给您改。
额尔庆尼接过缙绅,把缙绅上有关自己的那一段儿,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很是高兴:庄大人,您真行,那天,我还以为您就这么一说呢。
庄虎臣:哪儿能啊!
用人端上茶来。
庄虎臣进入正题:额大人,我这上朝之外,主要是在琉璃厂那儿的松鹤斋当掌柜的,这缙绅,就是我那铺子出的。
额尔庆尼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明知故问:是吗?
额尔庆尼开始低头摆弄指甲,显然不想谈关于庄虎臣那铺子的事儿。
眼看着快说不下去了,庄虎臣赶紧又变了话题:额大人,今年,皇上按正日子开笔书福吗?
说到开笔书福,额尔庆尼有了兴趣:正日子?恐怕今年得晚了!
庄虎臣关切地:为什么呀?
额尔庆尼:事先没做准备呀,您瞧,这位子空缺了这么长时间,我刚上任,要置办哪些东西,还两眼儿一抹黑,顾不过来呢。
庄虎臣:额大人,这可耽误不得,这是康熙爷定下的规矩,耽误了麻烦就大啦。
额尔庆尼:怎么个意思?庄大人,我刚上任,这里面的道道儿还不大明白,有些人哪,成心不告诉我,就等着看我笑话……庄大人,您得跟我说说,皇上书福的由来,我心里好有个谱儿啊。
松鹤斋。
霍震西骑马来到门前,将马拴在柱子上。
张幼林从里面迎出来,兴奋地:大叔,您来啦?
霍震西拍拍张幼林的肩膀,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刚从西北来,置办完货物马上就得回去。
霍震西拿出一张单子交给张幼林:这是订货单,你按照单子上写的把货备齐,我离开京城之前来取货。
张幼林仔细看了一下:大叔,怎么定这么多货?光端砚就是二百个,胡开文的墨三百块,还有一百块“超顶漆烟墨”……
霍震西:说实话,这文房用品我也不懂,以前我们马帮从来不走这种货,可我不是认识你了吗?等我再回西北时,就留心这类货的销路,这一留心不要紧,我还真认识了一些专做文房用品的商人,这些都是他们定的货,幼林啊,这笔生意你做不做?
张幼林兴奋地:当然做,这可是我们松鹤斋的大买主,求都求不来的,谢谢大叔想着我。
霍震西:什么话?我当然想着你,就是不大懂行……给你五天时间,把货备齐,没什么问题吧?
张幼林:没问题,不过……大叔啊,您可是老马帮了,怎么这么外行啊?这单子上只有货物名称和数量,怎么就是没有人家可以接受的价格呢?
霍震西不耐烦地: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这么多事儿?你松鹤斋卖别人多少,卖我就多少,这还用说么?
百年往事 三十五
额尔庆尼府。
三郎进来:大人,您交代的事儿,全办完了。
额尔庆尼:下去吧。
三郎:大人,今天晚上奴才想出去一下,有点儿私事。
额尔庆尼:什么事啊?我记得你在京城没有亲戚朋友呀?
三郎:是这样,我有个叫得子的朋友,在琉璃厂松鹤斋当伙计,是头些年您派我到京城办差时认识的,他帮过我忙,我和得子约好了,今天晚上一起喝酒。
庄虎臣不动声色地听着。
松鹤斋。
张幼林把单子还给霍震西:大叔,这笔生意我不做了!您不问人家的收购价,万一人家嫌贵呢?您是不是想用自己的银子补上差价?有这么做生意的吗?
霍震西:小兔崽子,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好吧,你说怎么办?
张幼林:我在进价上加三分利给您,您加多少是您的事,总之,做生意的规矩是双方都有利可图,否则那不叫生意……
霍震西:那叫什么?
张幼林:那叫救济,可我凭什么要您救济?您要真有那份善心还不如开粥厂去,闹不好还能得个“霍大善人”的美称……
霍震西一把揪住张幼林的耳朵:小子,我看你是皮肉痒痒了……
额尔庆尼:我说庄掌柜的,您刚才说皇上书福的事儿,我还等着听呢。
庄虎臣:噢,这件事儿的由来其实也挺简单,康熙爷的时候,有位诗人叫查慎行,是学苏东坡、陆放翁这一派的,他是继康熙朝王士禛、朱彝尊两大家之后,最有影响的诗人之一,查慎行后来当了内廷侍从大臣。康熙爷特别欣赏他的诗,最喜欢的是这么两句:“笠檐蓑袂平生梦,臣本烟波一钓徒……”康熙爷还写了个大大的“福”字赏给他,从那时起就成了规矩,每年的嘉平朔日,就是十二月初一,由皇上开笔书福,赏给在京的王公大臣和内廷侍从。
额尔庆尼:嘿,就着这两句诗,多少人也跟着沾光啊!
庄虎臣:到了雍正爷的时候,除了赏“福”字儿给在京的王公大臣以外,还推而广之,也赏给各省的总督、将军、巡抚之类的大员,以示赐福苍生,天下为公啊。
正说着,额尔庆尼的小儿子拿着一张临帖跑来:阿玛,这个字念什么?
额尔庆尼看了看:这念“揸”。
庄虎臣给孩子解释:“揸”是把手指张开的意思,还有,有一种写大字的笔叫揸笔,这揸笔,笔管儿短,又粗又肥,写字儿的时候,要抓在靠近笔头儿的地方,所以叫揸笔。
额尔庆尼:庄大人,说起揸笔我倒想起来了,皇上书“福”得用揸笔吧?
庄虎臣:当然,这么大的字儿不用揸笔哪儿行?跟您这么说吧,皇上不光要用不同款的揸笔,还有个习惯,写一幅字儿换一支笔,所以宫里每年为这事儿得进一批上好的笔墨纸砚,都是提前半年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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