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仙门》第84章


聂明渊当即心惊胆战起来。
仙座可不是糊涂了吧。
“没疯,没醉,”云邡幽幽道,“赶紧抓住机会。”
聂明渊立刻一把抱起两个酒壶,生怕他反悔似的。
云邡大笑起来。
聂明渊无语一阵,也忍不住低着头同他一样笑了起来。
山中虫鸣此起彼伏,不远处弟子挑灯经过,微风挟着细碎的夜话吹过。
他二人笑了一阵,又聊了一阵,从九州之外的云海说到紫霄山下的豆腐坊,只有云邡一个人在喝酒,聂明渊只是含笑看他。
“怎么,”云邡道,“还是打算去早朝?”
“您别说了,”聂明渊道,“我认了,我是天生劳碌命,不上朝我干嘛去?”
云邡叹了口气。
有点笑不出来。
聂明渊不上朝干嘛去?
他不当仙座干嘛去?
天地虽广,可牢笼加身,逃出去也没多大意思。
“明渊,”云邡拍拍聂明渊的肩膀,“重吗?”
聂明渊微微一怔,笑了笑,“习惯了。”
“打一开始我真的不明白,”云邡道,“这些年,潇洒过了,心惊胆战过了,到了头,才真的觉出的这份责任的重量。”
“少时我也不明白,”聂明渊从他手里把酒壶拿过来,终于也喝了一口。
酒入喉,浸透愁肠,一股辛辣蔓开,反把人刺激醒了。
“我师父从小到大对我耳提面命,全是兼济天下,我少年时叛逆,觉得凭什么我要管他们?我才不管,就偷偷从师门溜出去了,想找个风景好的村子避世而居,找个貌美的姑娘生儿育女,逍遥自在。”
“然后呢?”
聂明渊瞟他一眼。
“哦,”云邡一拍脑袋,“然后岭南大火,你的村子姑娘都烧没了,我趁火打劫把你赶鸭子上架了。”
聂明渊:“…………”他居然还说得出口。
当年穷奇在岭南作乱,殃及聂明渊夫妻,聂明渊亮出知之门人的身份,求云邡救人。
云邡答应了他,后来百年间亦常常照料那一方土地,天宫中岫玉等童子也是后来从那儿捡回来的。
这些年来,聂明渊供他驱使,替他建立了万象的势力,兢兢业业,同时倾碧以因缘镜重塑肉身,忘却前尘,从此入修行之门,二人都各的其所,还算不错。
看着聂明渊有些飘忽的神情,云邡道:“你不会是在心里骂我吧?就算我不坑你,以你的脾性,在深山里也坐不住的,我还帮你这样多,万象没我可建不起来,我比什么周鸿、孝王不是好一百倍?”
行吧,聂明渊还是不说话,随便仙座给自己脸上贴金。
可没想到,这人还得寸进尺了,“你不就是记着倾碧的事嘛,小心眼,你等着,我现在就叫她过来。”
“我没……哎你做什么!”
云邡竟然掏出个玉符,作势要传讯。
“别别别!”
聂明渊吓一大跳,七手八脚的去抢玉符。可他又抢不过云邡,自己还差点从屋顶上掉下去。
云邡拉他一把,取笑道:“你可千万坐稳了,左相在天宫摔成个瘸子,明天周鸿见了不得气疯了。”
聂明渊直求饶:“你别玩了,让她好好的,我这点修为,过不了多少年都成老头子了,耽误人家做什么。”
云邡这才作罢。
聂明渊趁机一把将玉符抢过来,扯开衣服塞进胸口里,牢牢护着,生怕他再乱来。
云邡:“………”
这人打光棍久了,从前的气度都像喂狗了似的。
聂明渊刚来他面前的时候,以布衣之身叩见,一身磊落,光风霁月,哪是这种德性。
他说倾碧的事,是因为有一年,倾碧机缘巧合在镜子里窥了一眼前因,见着云邡闯进火海里救她那一幕,心里一直找不到地方安放的爱慕之意终于落了脚,冲着仙座来了。
云邡好像看见一个大锅从天而降,正面写着“冤枉”,背面写着“不道义”,他躲都躲不及,聂明渊还不肯他卸,觉得这样绿着他很放心。
……世间奇男子要论出处,知之门首屈一指也。
说到倾碧,聂明渊才道:“一直想同您说,其实这事我自己并不当回事,您更不必介怀。我这些年去过许多地方,知道世上还有许多人吃了上顿愁着下顿,他们受着生老病死的苦,尝不到一点甜,同这些相比,情与爱的事其实小的很,吃饱了闲着才想想,不算什么的。”
云邡轻轻点头。
倒是这个道理。
除了这道理到他身上好像不大行得通,他现在既忧心天下,也忧心谢秋寒,一样都没耽误。
不过聂明渊的话倒是提点了他——“哎,那你把谢秋寒也带出去看看,如何?”
聂明渊愣了下,心想这什么馊主意。
他沉吟片刻,委婉的说:“仙座,您此时再提这样的事,就嫌……没良心了。”
云邡皱了下眉,“此话怎讲?”
聂明渊知道他是个不开窍的,掰开了揉碎了说:“要看天下,你带他去,我就这样教便可。他一心只牵着你,你知道了却要赶他走,实在太伤人了,日后他若知道了,能记上一辈子。”
云邡沉默了片刻。
是了,若日后他知道了呢?
修士的日子这样漫长,哪有事情能瞒百年千年的。
那他到底怎么办呢?
云邡刚要说话,聂明渊的目光从他肩头越过,眼睛直了。
云邡扭头一看,倾碧和谢秋寒一块儿来了。
刚才还大言不惭说自己不当回事的聂明渊,好像做贼一样,下意识挪了挪身子,挡住了身后一排酒壶。
…………这跟你刚才说的怎么不一样???
第67章 
聂明渊太出息了; 当面“不记得”、“不当回事”、“别介意”; 转头就露出骨子里的惧内习性。
然而; 倾碧对他只是随意行了一礼,稀疏平常。
她才是真正的不介意、不记得、不当回事。
聂明渊对她笑一下; 那笑从唇边掠去,很快就消散了; 只留下一点点自嘲的意味。
倾碧自然是看不见的。
旁边,云邡见谢秋寒来了; 心里也有些打鼓:没让他听见吧?
他掩住眼底那点心虚,瞧了谢秋寒几眼。
谢秋寒脸上没什么特殊神情,只是扫一眼他喝的酒,皱了下眉毛。
谢秋寒是刚从弟子厢房过来,他听说今天云邡见了方匆; 之后心情很不好,嘱咐其他人都别打搅。
他很聪明的先去方匆那儿探了虚实; 得知了一堆让人心里怪不好受的往事; 这才来了天宫。
云邡在这边屋顶饮酒; 他也未靠近,只是守在不朽峰底下; 拿了本书看,静静的守着。
是恰好倾碧来访; 他才引倾碧过来,打断了这二人的叙话。
他之前遥遥的瞧着,只看见云邡时不时对着酒壶嘬一口; 也望不清究竟喝了多少,可这时他一看,屋脊上竟码了整整齐齐一大排,才着实吃了一惊。
他弯腰拾了一个壶,闻了闻,是山下新出的三界酿,三界酿的意思是,不管你是人是魔还是仙,喝了这酒就要醉,谢秋寒闻着扑鼻而来的辛辣味,便知道这名不虚。
谢秋寒终于是忍不住了,带些责问的语气道:“你怎么喝这么多?都是你喝的?”
“……”云邡没作答。
原先谢秋寒是管惯了他,他只当小儿孝顺,如今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
谢秋寒看他不说话,又扭头去认真看了看他面色,伸手过去,想摸摸他额头,看是不是醉的厉害了。
云邡下意识就往后躲了一下。
谢秋寒一愣,手顿在半空中。
“你怎么了?”谢秋寒根本不作他想,只是更紧张的问,“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叫金林真人来瞧瞧?”
说着还真要给金林传讯。
云邡这才去拉他,“没喝多少,大晚上的别吵他一个老人家。”
“无事的,金林真人是刚从晚会走的,还在路上,我去叫他……”
“真不必,”云邡脱口而出,“都是聂明渊喝的。”
聂明渊:“…………………………”
聂明渊缓缓扭头,看着仙座。
仙座脸不红心不跳,只当无事发生。
谢秋寒默默的把玉符塞了回去,换成几颗万用大补的丹药递给了聂明渊。
仙座喝的多,他急的要请金林,聂明渊喝的多,他扔几颗丹药就完事了。
真够过分的。
大弟子过分,仙座就更过分。
仙座既不想让谢秋寒看出自己不对,也不敢像往日一样招猫逗狗似的对他,现在正纠结着。
纠结半天,他下了一个决定——
仙座往聂先生身上一倒,说:“我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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