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燕》第96章


华临炽点头。
“师父师母两边亲族凋零,师弟也只有我们几个至亲,这孝一定要给他守好。”林孟冬慢慢吩咐道,“师妹的墓地就在师父旁边,当初建造的时候便是合葬墓,所以选址就不用你我费心了,让他们一家团聚想必亦是师弟的心愿。”
“我明白。”
“葬礼低调些吧,师弟不会计较什么排场的。燕燕那里——”林孟冬侧首,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埋着头一动不动的宋筝雁,“燕燕心思重,你多开解。我知道你刚入工部,事务繁忙,但……”
“先生放心,我分的清轻重……”
林夫人此时捧着孝服走了进来:“王爷、老爷。都先换上吧,这套是燕燕的。外头灵堂我已经着人在准备了,白幡也挂上了。”
“辛苦了夫人了。”
“王爷言重了。您去陪着燕燕去吧,别的有我们夫妻俩呢。他们父女自小相依为命,如今……”林夫人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沁凉的月光平静地洒在这方小院里,院中树影摇动,一切如常。然而悲切却如绸带一圈一圈绕紧了在场所有人的脖子。
初夏若寒冬。
……
第二日,听闻噩耗的人都陆续前来拜祭宋成柳。韩星妍兄妹和萧翊是来得最早的。
昨日华临炽带着宋筝雁匆匆离场,而且神色如此难看,有心人不难打听到发生了什么。他们三人是华临炽夫妻的好友,自然要尽一份心。
宋筝雁跪在灵堂前,身前跳跃的火光越发衬得她面色惨白。她一夜未合眼,熬得双目通红。韩星妍看她这样,心里也难受的很。她上完香后,跪在了宋筝雁的身旁,小心抱了抱她:“燕燕,节哀吧。不过你也不要苦了自己,不然你爹看到得多难受啊。”
宋筝雁恍若未闻的样子,机械地一下一下往火盆里丢冥纸。从昨晚开始她便是这样不吃不喝不说不听,宋成柳走了,便连她的魂魄也带走了。
华临炽说:“多谢你们前来祭拜。燕燕她还有些接受不了,你们多担待一二。”
韩星妍道:“小舅舅这你放心难不成我们还会不理解吗?你照顾好她便是,我看她这样……心里难受……”
韩星榆揽过妹妹,“我先带她冷静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等会来吊唁的人肯定不少,你自己也注意身体。”
华临炽点头:“我知道。”
接着华临炽便再无时间寒暄了,宋成柳带过两个班,数十名学生一起前来祭拜先生,书院里授课的先生也都来了。
宋成柳为人和善,知识渊博,在书院里人缘极好。昨日他突然离世,也是让人震惊心痛。望着满堂低泣的学生,华临炽心口被塞了棉花似的难受。宋成柳教了一辈子的书,此刻若是能看见自己的学生前来拜祭自己,心里肯定很高兴。
萧望元也在这些学生之列。他是个重情的孩子,此刻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华临炽抬手给他擦去鼻涕,强笑道:“哭什么哭!回去好好读书考个状元才是你对先生最好的回报方式。别哭了,男子汉的!”
萧望元抽了抽鼻子,还是没忍住,“九叔你难受你也哭吧!”
华临炽募得眼底一热。身后,宋筝雁还是如同木偶人一样,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哭?他是她丈夫,不能让先生走的不安心。
……
江舒淮夫妇到底还是来了,他们身后跟着崔氏。
昨儿是江舒淮的大喜之日,可偏偏遇上这样的事,本来他即便是不来,也没有人可以指摘什么。
江舒淮带着妻子恭恭敬敬上了一炷香,他们身后的崔氏却看着有几分怨言。
崔氏对宋成柳怨恨多过感激,而且从她的私心来说,她更不希望刚成婚的儿子来沾惹上这等不吉利的事。若非唯恐外头人说她凉薄,这孝服她都不愿意让女儿穿。
江舒淮也看出的母亲的满心怨怼,他无奈叹口气,只得带着人匆匆离去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宋筝雁并没有注意到崔氏的态度,否则她得多难受啊。
火盆的热浪熏得宋筝雁双目又热又酸,可是她却一滴泪都没有。她跪在那里,外边发生了什么,眼前来来去去的鞋履,还有嗡嗡的说话声,她一点都不关心。她的心如同被掏了一个大洞,风一吹就是无着落的心慌。痛吗?好像是痛的,毕竟那么大的空洞,可为什么她连堵的力气都没有了。
华临炤也来了,他今日一直在京郊采风,今早才听闻噩耗急匆匆赶回来的。他和宋家认识是先与宋成柳相交。宋成柳对于他是亦师亦友,乍闻他离世的消息,整个人都懵了。
“临炽、弟妹,保重。”
华临炽此时哪里还会分神却烦忧华临炤喜欢宋筝雁的事情。岳父离世,他的悲痛不比宋筝雁少,可他是男人,必须得撑着,此刻看见华临炤,竟忍不住鼻子一酸,险些让软弱的情绪外泄。
华临炤蹲下|身,将符纸投入火盆。火光妖冶,他神色恍惚。
明明前些日子他离京时还说过话的人怎么就说走就走了呢?不——不是说走就走的!
华临炤猛地起身,神色剧烈变化。
华临炽被他吓了一跳,担忧地喊了一声:“临炤,怎么了?”
华临炤的眸子此刻写满了懊恼和不敢置信。他突然一把推开了华临炽,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宋宅。
先生啊先生,你这样会让临炤恨自己一辈子的啊。你何苦呢!何苦啊!?
☆、出殡
? 华临炤速来持重,何曾有过今日这样慌张的神色。见他竟然还不顾自己的身体跑了起来,华临炽如临大敌:“临炤,停下。快来人,跟着他!”
萧翊一直留在宋家帮忙,此刻如一阵风一般窜了出来,“我去看着他。别担心!”
“这……这是怎么了?”众人一阵私语。
华临炽盯着临炤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脸上看似平静无波,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平静下的汹涌。自从知道华临炤也喜欢燕燕后,他觉得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而偏偏每次华临炤遇到与宋筝雁有关的事,就一无往日的淡定。
前来吊唁的人陆陆续续离去了,时近正午;宋家总算又寂静下来了。
林夫人亲自下厨做了简单的午膳,但没有人有这个胃口。
宋筝雁还是那个样子,华临炽宁可她哭出来发泄下也好过这般不言不语。他把她抱坐到自己怀里,给她揉跪了一上午的膝盖。
“疼不疼?”他心痛地问道。
宋筝雁没有回答,但总算不是似失去了魂魄一般。她缩了缩身体,逃避一样往华临炽的怀里钻得更深。
华临炽抚着她的长发,将她圈抱得更紧了。昨夜收拾宋成柳的遗物,他们才知道去年入狱之后,宋成柳再也没有用过药。他早就一心求死。而且前几次来宋家探望宋成柳时,他那言行分明是在交代后事。可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他都悔恨至此,宋筝雁又该如何痛苦。她如今不言不语不过是在惩罚自己罢了。
华临炽端过林夫人做的面,温柔地劝哄道:“吃一些好吗?后边守灵还需要七日呢,你不吃熬不住的。”
宋筝雁一动未动。
华临炽叹气,又说道:“你若是不吃,万一守着先生饿晕过去了不就不能为他尽最后的孝道了吗?他在世的时候,你没能够关心他,那你甘心最后的弥补机会还浪费掉吗?”
他说完便感觉到怀里的宋筝雁猛地绷紧了身体,片刻后,胸前传来一片濡湿感还有极其压抑的抽气声。
“哭吧,哭出来就好,别让先生走的不安心……”
……
尽管林孟冬特意提了丧礼要低调,但有华临炽这层身份在,闻讯而来的人依旧络绎不绝。这些人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为宋成柳的离去难过的呢?可在宋成柳的灵前他有天大的脾气也得咽下去。更何况他今日若是拦着人不让进,明日有些污水就该泼到宋成柳的身上了。
林孟冬看着看得直摇头,这种日子还来巴结的人难道看不懂吗,今天他们越热情,他日就被华临炽整的越惨。
这样的功利,华临炽不想让宋筝雁看见,便托林夫人先带宋筝雁去后头休息。
“生死有命。燕燕,你父亲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说明他对你的未来很放心了。而你所需要做的就是让他对自己的选择不后悔,所以坚强些吧。”
宋筝雁捏着当初回门时父亲送给自己的玉佩,捏的指骨发白。她声音嘶哑难辨:“可是我会难过啊,我已经不是他在活下去的理由了吗?”
林夫人叹息:“大概这就是读书人的执念吧。任何东西都比活着重要。你就当成全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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