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雨如霖》第46章


的积蓄,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好去找你父亲。孰料,来见我的却是沈心华。”
她说着,手臂慢慢地松开了如蕴,垂了下去,而眼神也陷入了回忆中,变得有些涣散起来。“她说,她是绝对无法容忍自己的丈夫娶姨太太的。但你,归根到底还是赵家的血脉,她应承我,会医好你,亦会将你抚养长大,而条件便是——叫我离开,彻底的离开双梅,再也不出现在他们面前。”尹芷晴的眼角也泛起了泪光,她看着邱霖江起身拉过如蕴,又仔细地为如蕴拭去了糊了满脸的泪水,嘴角的弧度不由得微微放了放松。
“我悄悄地在双梅躲了起来,一直躲到确定你的病真的治好了。既然沈心华做到了她的承诺,那么,我……也必须信守我的承诺,离开双梅,离开你。”尹芷晴抬起手臂,小心翼翼地接近如蕴,试图去抚抚她缎子一般顺滑的长发。“双梅……是一个让我撕心裂肺的地方。这次与大佐来上海,与邱先生不期而遇,或许真的是上天注定。若不是他主动来找我,我压根没有想到,原来当年那个总是在我臂弯哭鼻子的小团子,竟然已经长大到都嫁作他人妇了。蕴儿,我承认自己是一个怯懦的人、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但我真的很想你。”
当她说完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她终于触到了如蕴的发。如蕴僵直着脊背,一只手用力地攥住邱霖江的大掌。有一个瞬间,她想往后避开尹芷晴的手,但她到底还是忍住了。眼前这动容而陌生的女人,毕竟是她的母亲,是她从知晓真相后就念想了许久的生母。
嘴唇动了动,尹芷晴问:“蕴儿,我可以抱抱你吗?”如蕴抿着唇,只是默默流泪。良久之后,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她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全然不同于邱霖江的怀抱,一个叫她在眨眼的一瞬间便落下了一大串眼泪的怀抱。有人在轻拍她的后背,动作那样轻,而耳侧的呼吸声又是那样柔软。仿佛,时光刹那倒退十九年,她只是一个半岁的小娃娃,母亲还年轻如斯。夏夜,蛐蛐儿在外头唧唧喳喳地鸣叫着,而母亲抱着她,哼着温柔的小调,轻拍她的背,哄她入梦。
原来,这便是母亲的怀抱。
回家的路上,如蕴格外沉默,红肿着双眼,望着车窗外发呆。邱霖江担忧她,却又不忍打扰她。他晓得,她现在最需要的,便是独自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想一想。
待如蕴终于缓过神来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竟被带到了江边。她有些茫然地将视线投向邱霖江,他微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子,说:“终于回过神了?”他的话音方落,车便停了下来。“来,出去走走,吹吹江风。”
五点半多的光景,天空依旧明亮,不远处,渐渐西斜的红日将云层染上了由淡及深的朱雀金。倦鸟归巢的时间,江边人来人往,倒是极为热闹。他扣着她的五指,也成为了熙熙攘攘人群中的一分。
慢慢走上外白渡桥,江风大了起来,吹得她的发都散落得挡住了脸。他忽然停住脚步,在栏杆边站定,偏过头对她笑道:“在这里吹一会儿风吧,可好?”她点头,挨着他,也在栏杆边撑开双臂。
“如蕴,因为想见生母是你极大的一个心愿,所以我才会不遗余力地去完成它。每个人最无法选择的,便是自己的出身与父母。”他的声音淡淡的,不急不缓的,仿佛一道热流缓缓地淌进她心里。“因此,不管是好是坏,我们都要接受。”
她垂首,睫毛一闪一闪,盯着江面。远处,有船正在慢慢地靠近岸边,船上的人个个都是兴高采烈的模样。身子微微向他那边倾了倾,她说:“这些我其实晓得的。只是,毫无预兆的突然见到自己从未谋面的生母,而她现在竟已是另一个人的妻子……这样的冲击,实在太大,我、我觉得心里很慌很乱……”
“我明白。”他的唇角边始终噙着一抹笑意,那样沉寂地凝视着她。“所以我才会带你来江边,吹吹风,让乱哄哄的脑子平复下来。看,你那双眼都快赛过兔子了。”他的话终于让她破涕为笑,温声说:“兔子的眼可不如我的好使,至少,我这双眼相中了一个对我如此好的丈夫。”见她还能与自己说笑,他到底放下心来。一挑眉,他说:“是你相中的么?顺序是不是应该调转下?”
江风再一次吹乱了她的发,他伸手,轻轻的替她拨开了乱发。“如蕴。”她抬眼:“嗯?”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了口:“往后……也许不太能再见到她了。”他不曾说清楚是谁,但她明白指的是谁。
他继续说道:“她现在毕竟是山口大佐的夫人,而山口大佐是一个棘手而厉害的人,与我们为友的几率几乎没有。他现在怕是根本不晓得你是他夫人的女儿,但若是知道之后……我无法预测他的反应。”
风吹开了她的脖间的发,露出了白瓷一般的颈子。“你担心我的安危,对么?”她轻而一笑,左手勾住他的臂膀,说:“放心,一直以来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生母究竟是谁。而今,夙愿已经完成,便再无遗憾了。”
他伸手去握住她的手,柔软温暖。他的眉宇彻底舒展开,道:“你能这般想,那便最好了。”
江风渐起,愈来愈大了。他侧开身,将她牢牢地拥进了自己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他能嗅到她幽幽的发香,与他的洗发精是同一个味道。
他在她的发间爱怜地吻了好几下,她仰起脸来,看着他,笑靥如花。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一 徵招调中腔】
坐在火车的车厢里,“轰隆隆”的声响不绝于耳。车厢里人很多,年轻男女的嬉笑打骂声,小孩子歇斯底里的啼哭声,甚至还有老年人时不时的咳嗽声。车窗上垂着帘子,如蕴掀开帘子的一角往外看,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赏云坐在她身边,对面还有随行的徐昌宁,每一张脸看起来都无比倦怠。原本,他们被安排的是头等车厢,却料那一班火车没赶得上,只好立即买了下一班的三等座。
如蕴觉得很困顿,脑子里仿佛要炸开了一般,然而她一点都睡不着。如蕴不明白,一丁点都不明白,为什么邱霖江突然说要送她去北平。
中秋刚过,天气刚开始降温,每日早晚的空气里刚开始弥漫秋的味道。她正要憧憬他们的结婚一周年,那天,却被他这突然的话语愣得措手不及。
“你不是一直想去北平瞧瞧么,眼下正好有这么个机会。”他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的,然而如蕴能分辨得出,那笑容并未完全进入眼底。“只是我手头还有些事未曾做完,迟些我再去与你会合。”
那个时刻,她是不信的,不相信他所谓“手头有事,做完再来会合”这番的话。她拒绝过,反对过,甚至抗议过,然而最终他却收拾好了她的行李,强硬地将她送来了火车站,并且叫赏云与徐昌宁陪同。
坐在这火车车厢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她的心都是悬着的,皮肤都是紧绷着的。仿佛有谁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心,捏得那样用力,叫她连大力呼吸都只觉生疼。而车厢里的空气浑浊不堪,一丝风都透不进来,闷得她头涔涔而汗津津。
抬眼看向正闭目养神的徐昌宁,如蕴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再一次问道:“昌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徐昌宁睁开眼,愣了一瞬,然后挤出一丝笑,道:“少奶奶,您想多了,二少只是想让您去北平散散心、转一转而已。”她挺直身子,说:“你不用再骗我了,我那么了解霖江,他根本不是会这般仓促行事的人。你告诉我,是不是山口大佐那边出了什么幺蛾子?”
徐昌宁还欲再否认,如蕴却摆了摆手。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道:“他定是叮嘱得好好的,你不会向我透露半个字的,我晓得。”她说完,向后倚靠在了座椅上,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火车开得很慢,哐当哐当的,吵得如蕴头昏脑胀。就在她快要迷糊着的时候,火车驶进了沿途的一站,缓缓地停了下来。抚了抚胃,如蕴对赏云道:“你去前头车厢问问看,能不能买些零嘴来。这一路这般长,也不晓得何时才能到北平。”赏云点点头,起身去了别的车厢找寻去了。
如蕴偏过头,过道另一边的斜座是一位年轻的母亲抱着孩子。那孩子看着不过一岁的模样,话都还不太会说,只是一直在拼命地嚎啕大哭,声音歇斯底里。那母亲穿着打了补丁的旧长褂,大抵因为经验不足,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不停地拍着孩子的背安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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