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雨如霖》第49章


她在他的胸口,感应到他踏实的心跳声,听见他又说了一遍:“有我在,别再去想那些了,放心。”
在邱霖江看来,一切已经到了有些严峻的地步。他向曹永鸣借了些人手,吩咐他们寸步不离地保护如蕴。又叮嘱父母、卿悦,以及赵氏夫妇,出入均需小心谨慎。然而就在这当口,百货公司忽然出事了。
约莫是从三天前起,陆陆续续地忽然有人前来闹事,围在百货公司的大门口,大声地嚷嚷着说虹安卖的货品有问题。起先只是两三个人,慢慢地,人变得多了起来,到现在统共竟有了十来个人。有人说成衣有一大段没有缝边;有人说二楼卖的sunflower雪花膏早已过了期;甚至有人说自己买的洋碱根本不是小飞鸽牌的,虹安以假货充真货。
邱霖江怒极反笑,竟出如此下三滥的招数,山口大佐真真是叫人看高了。只是,这些闹事他必须要处理,口碑对于一家百货公司而言,何等重要。
忙得不可开交,邱霖江这日正在办公室对下属吩咐指令,忽然有人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出去!没见到……”他原本色厉内荏地对那人劈头便训,然而在看清那人的着装时,心口一抽,他刹那收住了声。那人,分明是曹永鸣的人马。
霍地站起来,双臂大大地撑开在桌案上,淬利着眸子,他的声音低沉而紧绷:“说!”那人似是一路飞奔过来,仍旧上气不接下气,喘道:“二少奶奶被、被人掳走了!二少,对不起,属下失职……”明明他们距离如蕴那样近,但对方的动作迅速得惊人,他们居然愣是不曾追得上!
邱霖江的嘴抿得极紧,喉结不断地翻滚,而那眸色凌厉逼人,仿佛生生地剜着那人一般。似乎忍住冲冠的怒气好几秒,他到底还是抓起手边的一只玻璃水杯,猛地狠狠用力掷了下去!
“混账!你们,便是这样做事的么!”怒火已然滔天,他双手紧紧地攥成拳,眼中尽是血丝,额头、手臂上的青筋都一一暴起。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心里究竟有多么的肝胆欲碎!原来,山口大佐真正玩的,却是声东击西!
浑身尽是森寒之意,阴鸷着双眼,抬眼看到跟前已经抖得似筛子的两人,他冷冰冰地吐出一声怒喝:“滚,都给我滚!”
一拳重重地击打在桌案上,在那两人都退下去之后,他忽然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心口仿佛被人生生地挖出一个洞,血淋淋,痛得他脸色惨白。冬日最凄厉的北风呼啸着从那洞里穿透而过,冻得他死命地咬紧牙关。
他恨不得立刻冲去山口大佐的跟前,然后一枪毙了他。但悲哀的是,他不能——除了如蕴之外,他身上的背负还有虹安、还有整个邱家。
眼底的惊痛逸出来,就那么静止了片刻,他到底还是抓起话筒,拨了几圈,然后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道:“备车。立刻,马上!”
不言开车,邱霖江单刀匹马地便直接去了大和商会。像是早已预料到似的,山口大佐正坐在门口大堂,细细地品着茶。他今日穿着棕底黄点的绸质和服,不知为何,竟将他身上强硬而阴恻恻的气息透了出来。
见到邱霖江大步跨进来,山口大佐没有丝毫惊讶,甚至都不曾再抬眼,只慢条斯理地说:“二少来了,坐。倒是比我预期的要快。”既然山口不兜圈,邱霖江自然也就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山口大佐将茶盏放下,嘴角的弧度紧绷绷地往下拉,道:“十八年未见,我只是让她们母女好生聚一聚,二少何须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双手在侧后捏成拳,邱霖江咬紧牙关,竭力地让自己的语气听来平静。微微抬颔,他问:“即便山口先生是想让她们母女相聚,那么,条件是什么?”
话说到这里,山口大佐终于不再假意。抬头看着邱霖江,他正色道:“其实,条件很简单,早前我也曾提起过。有些货,我们源头充足,却找不到便利的渠道疏通下去。做这条便利的渠道,便是我的条件。”
瞳孔骤然一缩,邱霖江的神色兀地凌厉起来。目光锐利地盯着山口大佐,他沉声说道:“居然想要我们邱家与你们合作军火生意,山口先生,你的胃口可真不小。”山口大佐哈哈大笑起来,抚掌道:“做得生意,岂能小胃口?”
静默了片刻,邱霖江张口,微微嘲弄一笑,道:“似乎,山口先生算准了我无法拒绝。”山口大佐忙摆手,说:“不不不,二少误会了。二少可以慢慢考虑,至于二少奶奶,就让她与她的母亲好好相处几日吧,二少尽可放心。”
身侧的左手早已攥紧得青筋浮动,邱霖江霍地突然站起身来。他似是不急不躁地掸了掸衣领上的灰,然后对山口大佐微微颔首:“好,便依你,我定会好好考虑。如蕴在此叨扰几日,还望山口先生莫见怪。”
他这般似是豁达的反应倒叫山口大佐微眯起了双眼。不过,山口面上当然不显露分毫情绪,只是也点头应道:“那是自然。二少,慢走。”
不言开着车,几乎绕着整个上海滩转了一大圈,谨慎地观察了后视镜好一会儿,这才道:“二少,确定已经甩开了山口的人。”邱霖江闭着双眼,倚靠在座椅背上,低低说:“去永鸣那里。”
他坐在凯迪拉克的左边,这是他一向坐惯了位置。而如蕴,则一向坐在他的右手边。有时候,她若是累了,便会自动地靠过来,头枕在他的肩上,双手勾住他的右手臂。即便是在最夏季炎热的天气里,她依旧会这样。
他从来不觉得这样子会热得闷。她的碰触,于他而言,是这世间最明媚的花朵,最沁人心脾的清泉,洗涤掉他所有的心浮气躁。一转头便能见到她的笑靥,是他心底最大的愉悦。
然而此刻,他依旧坐在一贯的位置上,身侧却没有了她的倚靠。从前每一次一同坐车的场景仿佛默片般,一幕幕地在他眼前重现,扰得他心里翻掀撕扯一般的痛楚。轻轻地伸出右臂,放在她坐的那一块地方,仿佛还能触到她的温度,穿越所有的浮躁与闷慌,牢牢地传递到他的心底。
有云飘过来,外头的日光忽然暗了。
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良计,甚至那日去找曹永鸣密谋商量的,却是暗杀山口大佐。邱霖江晓得,他实在不能光明正大地亲自动手,但是,狙击手能。摸清山口住处的老底、敲定日期时间,一切就等两日后了。
就在邱霖江马不停蹄地密谋一切的同时,山口大佐的宅子里头,也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平静。
已是六点多的晚上,玻璃窗正敞开,窗户外头被木条一根根地钉住,尹芷晴坐在床边,望着那一道道木条直发愣。从山口大佐禁令她走出这层楼起,她心知,一定是出事了。她曾经试图从侧面打探,然而山口的口风实在太紧,最后她只能作罢。这几天,她就这么静静地待在自己房间里,不怎么说话,亦不曾出来走动。然而她脑子里,其实从没有停下思考。
或许是作为母亲的天性,事情与如蕴有关,她直觉到。
突然,有人在外头敲了两下:“夫人,该用晚膳了。”是晚竹,她的侍女。尹芷晴高声道:“进来吧。”晚竹走进来,将餐盘放在木案上,刚想如前几日那般静静地退下去,尹芷晴却突然唤住了她:“晚竹,我记得自己有一块米色的蚕丝巾,可还在了?”晚竹不明所以,只是下意识地应答道:“不曾记错的话,应该还在衣柜的抽屉里。”尹芷晴笑笑:“帮我找一下吧,突然有点想戴它。”
晚竹自然走到最里头的衣柜前,蹲下身,刚打开抽屉,却只觉后脑勺突然一阵剧痛——原来,尹芷晴竟一把抄起床头柜上的一只黄铜台灯,朝着晚竹便是用力一击!她晓得自己这样做对不住晚竹,然而眼下,她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将昏迷过去的晚竹放置在床上,尹芷晴飞快地换上晚竹的衣服,取下所有的首饰收藏在怀里,想了一想,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块镇纸也藏进了怀里,然后又将发髻松开,让长发披散着微微遮住脸,她深吸一口气,端起餐盘,然后朝着屋外跨出了第一步。关上门,低垂下头,尹芷晴几乎是大气都不敢出地往走廊外头走。走廊边倒是有两个武士模样的人站着岗,她将餐盘紧紧地抱在胸前,然后一低头,脚步极快地一溜走了过去。
离开自己住的那一块地方后,尹芷晴终于微微抬起头,往后院跑了一阵子之后,又停了下来。
夜色已垂下,虽是易于她的躲藏,然而却不易于她的找寻。她有一种直觉,她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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