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飘摇》第15章


“迎客咧~贵客到咧~”
掌柜的带着京味,拖出老长的尾音,让店里的伙计打起精神头。
贵客?我心里好笑,父亲是个简朴之人,这么多年来我们家里就只有这部停产多年的德国奔驰,虽然维护的好,从过时的车型也能瞧出有些年月了,它比我的年纪还大,是外祖父给母亲的嫁妆。父亲的座驾是公派,从不肯拿来私用。掌柜的又怎么知道老旧的车里坐的是贵客?摆出这么大的阵势。
“赵掌柜,近来可好。”身旁李福家的向掌柜的说。
“哎哟,托嬷嬷的吉言,还过得去吧。”掌柜的躬身一抬手,李福家的将我领进了店门。
这下我可有点明白了,他认识李福家的,定是知道我家的背景,想来也是,北京城里的店主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哪儿能不记下一些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家的车虽旧,可是车牌却很显赫,是政府颁发的第一批牌照。
店里厅堂很大,分两楼,梁上画有老北京的彩绘,显得体面,各类物料收拾地也妥当,店里点着檀香,散着淡淡的香气。我略微打量了一圈,发现掌柜的也在打量我,对上我的眼神后,赶紧低下头。店小二儿端来两盏茶水,碧螺春,我想这店里果然周到,连茶水都是上好的。
“赵掌柜的,这是我们家的小姐。”李福家的欲扶我带一边椅子上坐下,我挥手,想站着再看会儿。
“哟~我刚开始就想,这般时髦的小姐,是哪位仙子下凡,”掌柜的抬起头,一个劲儿说道:“原当是哪位大使的夫人,结果是麦大人家的掌上明珠!”展柜的个头不高,藏兰色的长袍外套了件褐色的细丝马甲。
李福家的指他说,“既然现在知晓了,今天可要伺候好了。”
“那是当然,今儿必定让他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说着,掌柜的从椅子边的小桌上,帮我端来茶水,我接过朝他一笑,这掌柜的又惊喜万分地赞叹几句仙子,李福家的直说掌柜的嘴是越练越油了。
其实掌柜的表情很是夸张、滑稽,说他是献媚吧,可眼睛里又透着友善,估计着也还算是个老实的店家。
店里的料子极多,手艺也是几代人传下来的,李福家的后来给我说连王府的格格贝勒们都穿吉祥老字号的衣服,我母亲的衣服大多是在这里订制的。难怪她和店主这么熟悉。我不懂做旗袍的料子,李福家的在掌柜的推荐下,帮我选了几匹整的,量了身板。
“嬷嬷看这样式,怎么个裁剪?”掌柜的领着两位老师傅直打量我一身的行头,我的衣服都是纯西式的,乳白色的薄呢低腰直筒裙,在圆领无袖的裙子外面罩了件浅紫的针织楼空云肩,着一双带跟儿的小牛皮扣袢鞋。
嬷嬷明白了掌柜的意思,也看着我,笑说:“我们小姐才从国外回来,”众人恍然大悟,她接着说:“你们就按照最新潮的款式做呗!”
掌柜的点头,直笑:“看来得设计个改良的新款式,才称得起小姐的气质。”
老师傅大概问了我些喜欢的西式样式,拿出稿纸画了几下,算是选了样式,交了一部分款额,订好了来取得日期,事儿就办成了。
走之前,李福家的说了些个客套话,“祝赵掌柜的生意兴隆了!”
掌柜的双手递上付款的单子后,带丝苦笑,“这年头事情一波接一波,前几日又在逮捕闹事的学生,”他探头向外望一眼,说:“可惜了,好好的书不读,何必跟政府对着干呢?搞得警察一天都在整顿市容!天天讨了不少茶水钱!”他转头看着我们,再次夸张一脸笑,说道:“薄本生意不容易呀,还要多蒙小姐贵人的照顾!”
年轻的学生用他们的一腔肝胆追求民主,普通的百姓诚心只盼着平静的世道,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掌柜的将我和李福家的送至门外,还没上车,远远就看见一大群学生撑着大大横幅标语,摇动着手里的各色小旗。
领头的人拿着大大的喇叭,高呼“山东亡矣!国将不国!”
其他人齐声和着:“还我青岛!还我青岛!”
另一边领头人又高呼:“外争主权!内除国贼!”
众人和着:“还我同学!还我同胞!”声音里透着坚毅与愤怒。
大路上的人,避的避、让的让,胆子小的店主搬出门板,关门歇业;人们聚在路边就这么看着,显然已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过了之后又各干各的事。
学生庞大的队伍执着地向前推进。
人流行过我们身边,幸好有轿车阻拦,不至于靠地太近,李福家的一直想将我拉远点,我固执地不想离开。有些淘气的小孩,跟在一边学着学生的动作,被大人训斥回去。就在上车前的一瞥,震地我立马下车向学生队伍追去,奎恩!奎恩在里面!
“我的小姐!快!拦着她!”李福家的跨出车门大叫。
司机和掌柜的合力拦住了我的去路,我费力推着他们的手,大声唤着:“奎恩!奎恩!”
学生的队伍像一股无法阻挡的力量,将越来越多的人卷入历史的洪流!
晚上,我得到消息,国民政府在当天又逮捕了学生七百多人。
北京 乔安
北京 乔安
A man is known by the pany he keep 。
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朋友。
——西方谚语
这个谚语来自拉丁语,说的是如果你想了解一个人,看他交的是什么朋友就清楚了。奎恩是我的朋友,我本以为是因为学生运动这件事情,才使我后面的生活发生了改变,其实,几个月后,当另外一件事被我发现,我知道我错了,那一天不管我有没有碰见奎恩,不管有没有发生后面的事故,我都会被送去省城。
心不在焉地随李福家的回到家,她将在吉祥老字号门口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母亲,母亲很忧心,她专门到我的院落里看我,想把事情问清楚。
她进门的时候,刚好见着,站在窗框边,犹自发呆的我。
“那个学生是谁?”她走近我,陪我一起靠着窗。
我盯着院子里盛开的朵朵娇嫩的小花,心不在焉地回道:“我的一个同学。”
“同学?”母亲提高了音调,仔细问:“在哪里的同学?”
怎么了?我收回目光,望向母亲,“美利坚的同学。”难道她以为是小时念书的同学,那时候的同学早就没有联系了。
“原来是在美国念书的留学生。”母亲问明白别人的身份,算是放下了心,可转念又不解起来,“美国的同学怎么参与游行了?”
“他跟我和李尔莫他们一起回的国。”我隐瞒了我和奎恩在海轮上才相识的事,免得让母亲担心,时间短了根本不了解对方,我说道:“他在美国学的是文学戏剧,见识也广,有一腔热血,推崇民主独立。”
母亲点头,“原来如此。”我们没有再说什么,她没有再看我,只是独自陷入沉思。
嫩黄、浅粉的不知名小花,灿烂地开满了院子,小丫头说那是因为我生日家宴就要到了,连它们都在为我高兴。
当天晚上,父亲和孔伯伯拖着一身疲惫回来,我才知道,今天游行的学生们出事情了。
“哎,这两天又闹腾起来了,”父亲在小丫头端着的水盆里,清洗了双手。
母亲敛眉问道:“严重吗?”
孔伯伯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咽下水,“怎么不严重!6月3日才逮捕了一百多个上街讲演的学生,你可知道今天抓了多少?七百多人!”
厅里的女眷都惊呼出声,我正给父亲递上干绢帕,顿住了动作。母亲连忙上前接过绢帕转递给父亲,轻轻摇了我一下。父亲看我一眼,接过绢帕擦干净手,对着身前的母亲说道:“回来拿些东西,不吃晚饭了,待会儿就走。”随后将绢帕拿给一边伺候的小丫头。
这些不过是些热血青年,他们不过是在为民族的未来担忧。自19世纪末,率先完成工业革命的欧美各国,不断以武力欺压弱国!腐败的清庭自《南京条约》赔了多少银两!又割让了多少国土!连海关的总税务司都要让英国人来担任,民国建立,洋人仍然把持着国家诸多经济命脉,像是我一路乘坐的客轮,都是属于美国旗昌轮船公司、英国太古轮船公司的。西方的资本垄断了中国远洋和内河的航运。
我追至父亲身边,急道:“父亲!他们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不过是为了维护祖国统一!政府为什么这么对待他们!”
“安儿!”母亲想阻止我。
“这到底还是不是人民的政府!如果不能保护国民,跟清庭又有什么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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