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悲歌》第45章


绿珠放下手中的茶碗和调羹跟了出来,静静地陪在贞夫身边,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站着。贞夫望了绿珠一眼,向门外走去。沿着高大巍峨的朱粉宫墙一路迤逦向衔月湖而来。绿珠赶紧召唤了一些侍从紧紧跟随其后。可谁知到了湖边,贞夫执意遣散旁人,只留绿珠和一个划船的侍从,便荡舟衔月湖上。轻舟在碧水粉莲中游荡,像是摇曳着满舟的心事一路前行。
莲花复莲花,花叶何稠叠。
叶翠本羞眉,花红强如颊。
佳人不在兹,怅望别离时。
牵花怜共蒂,折藕爱连丝。
故情无处所,新物从华滋。
…………………………
绿珠清甜的歌声如雨后清淡的水珠自叶间滑落,空气中亦是久违的恬静气息;但又隐含着一丝幽幽的叹息,恍惚得像是午睡时偶尔的一个浮梦。
贞夫似乎颇有触动,黑幽幽的眸子中攒起清亮的光来,但刹那间一双秋水明眸骤然浮上一层稀薄的雾气,眼中已是珠泪滚滚。
她俯下身去,伸手去采摘舟畔擦沿而过的田田莲荷。她怔怔地拈了一朵粉莲在指间摩擦,芳香的枝叶黏在手上,花瓣却是柔弱不堪地零落了。待她再去俯身采摘时,突然舟身像被什么掣了一下失去了平衡,舟身猛烈地倾斜,没待贞夫明白过来,她人已在水中。她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全盘颠覆了,这精致华美的王宫,在刹那间在她的眼前消失不见,随着她一同沉到水底,下沉、下沉……
直感觉热的这样难受,像夏日正午时候在太阳下炙烤,像在灶膛边烧着火,体内有无数滚热的小水珠滚来又滚去,像萤火虫一般在身体里飞舞着,舞得她焦渴不已,用力撕扯着盖在身上的被子。脉搏的跳动渐渐急促,怦怦直击着胸口,胸口像是有什么即将要迸发开来,心转瞬间又如同坠入腊月的湖水中,那彻骨寒冷激得浑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竟是克制不住,直抖得如秋风中残留枝头的枯叶一般。全身的力气都被一丝一丝抽空了,颓败软绵地躺在床榻上。窗外虫子鸣噪不已,一棵红色樱桃树娉婷掩映在窗前,那猩红的一色仿佛是谁的一颗心要沁出血来。
太医一直看护在榻前,绿珠、华容、玉颜也守在跟前,丝毫不肯离开半步。人是恍恍惚惚离了险境,但始终迷迷糊糊不肯醒来,缠绕在梦靥中,大声惊悚着呼喊,淋淋沥沥一身的汗,头发都似被水洗过一般,躺枕洇湿一片。
过了些日子了,她的病仍无好转的迹象,依旧缠绵病榻,时好时坏,整个人如斯憔悴,日渐清瘦的下颌在昏黄的烛火摇影中有淡淡的弧度。微红的烛光似水痕划过,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投下如血的殷红,只是那殷红也如影子一般,有阴暗的晕色。
宋王在侍卫的簇拥下行至沓来,太医和侍女们忙闪身躲至一旁。宋王坐于榻旁,眼中竟生出几许爱恋和伤痛,迷迷茫茫,重重阴翳在他眉眼周遭,低低声唤道:“夫人……夫人……”
榻上的贞夫没有言语,神情仿佛冻住,仿佛被第一场秋霜卷裹的绿叶,沉静中隐藏着苍茫。
宋王把太医叫到跟前,细细询问了医治的情况,闻之无有起色,不禁勃然大怒:“一群饭桶!白白拿着本王的俸禄,却连夫人的病都医不好,留你们何用?!”太医慌慌跪倒,其他人也宋王动怒也跟着跪倒,整个屋子黑压压跪倒一片人。
宋王将随身侍从招至跟前,下令道:“赶紧安排到城内张贴榜文,招贤纳士,若有能医治夫人病症者,一律重赏!”
招贤榜文一张张贴出去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揭榜者不计其数,但贞夫的病依然故我,像一只日渐清瘦下去的红烛,再难见清亮的光辉,堆积起滴滴烛泪,累垂不止。
揭榜者的人头也一颗一颗堆成小山,但希望和失望的转换就在刹那间,再无人敢轻易揭下那重赏的榜文,宫中的太医亦是一筹莫展。宋王一趟一趟跑来贞夫寝宫,他心中实是不忍也不甘这个曾被自己惊为天人的女子如残花一样枯萎,他要她活过来,他积蓄了许久的热情和期待等待爆发,在这个女人身上他莫名的有一种少年人的急迫和冲动,他想像浪潮一样冲击和淹没她,他想,一直都想……
第085章 破庙奇缘
一座破败的庙宇。
韩凭得遇奇缘。
自甄豹子肩负使命离去之后,也许是一种强烈生存的渴望,还有与妻子团聚的愿望,抑或是冥冥之中有上天佑护,韩凭的病有了起色,不再虚弱的躺在杂草铺就的卧席上,可以站起来四处走走了。于是他尽量多吃东西,让自己气力充足些,以备自己能走出这山高林密的子阳山。
他心下最最惦记的自然是甄豹子此行所谋之事,他每日都走到接近山口的地方去等甄豹子。连日来,他没有一晚好睡,他几乎是睁着眼睛看着天空中暮色四合到东方露出鱼肚白的熹微晨光,光影的变化投在岩石上明暗交错,只消一点点的变化,他都了然于心。
他的心情越来越焦急,越来越晦暗,多少次,一想到贞夫,一想到甄豹子,他在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黑夜里死死咬着嘴唇,用力蜷着手指,全然忘记嘴唇被咬破,手心被指甲掐出血的痛楚,以此来抵御心中种种的不甘和屈辱,却只能无能为力,眼睁睁瞧着它们在他原本就残破的心上肆意咬啮蛀噬,直到残全不全。
转眼他在山间迎接了十多个日落日出,而甄豹子却像一滴水珠归于大海一般不见了踪影。这日夜间,他依旧躺在杂草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他一声一声的哀叹着,“唉!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若是宋康王能良心发现,改过自新,将贞夫还与我韩凭该有多好!唉……”他混混沌沌的思想着,不觉间竟也睡了过去。睡梦中甄豹子恍惚入了梦来,只见魁梧高大的甄豹子的一双豹子眼大睁着,目光咄咄逼人,喉头有一个手腕粗的大洞,正汩汩地向外冒着鲜血,胸前像是挂着一习瀑布,正一步一步向韩凭走来,伸着手掌,努力向韩凭探着,口里喃喃:“小弟救我……小弟救我……”
韩凭吓出一身冷汗,啊啊大叫着从梦中醒来,眼睛圆睁,脑中一片轰隆,全身抖索,呆呆半日,最后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泪似泉涌。他心下明白,这是上天来给他报信,甄豹子,他的好兄长,一定是遇难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但一阵血涌,眼前发黑,他又栽倒在地,本就没好利索的身体依旧虚弱如夜风中簌簌抖动的枝叶。他一刻也不能等了,他要离开这里,他要去找他的好兄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摇摇晃晃立起身来,踉跄了几步,又扶住身旁的古树喘息了一会儿,振作下精神继续前行。
五月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即使是在夜里也不见怎样的寒意,夜风过处,田野里翻起一道道麦浪。月光晦暗不明,淡淡的一抹灰影。月光森森地落到韩凭身上。下弦月细勒如钩,生生地似割着心,月圆月缺,日日都在变幻不定,可是说到命运的变转,又岂是月亮的阴晴圆缺可以比拟半分的呢?去年的此时韩凭与爱妻贞夫举案齐眉,团圆和乐,而今年的此时却是生离死别,咫尺天涯。
韩凭在庄稼地和杂草丛中穿行着,脑子里凝结了许多纠缠不清的往事,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起先只是淅淅沥沥的如牛毛一般,后来竟是越下越大,渐成倾盆之势,哗哗如注,无数水流毫无遮拦地急急地飞溅下来,天地间的草木清新之气被水汽冲的弥漫开来,一股子清冽冷香。韩凭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头发打成绺,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衣服全湿头了,黏黏地裹在身上,脚下的鞋子似乎和地面粘在了一起,走一步竟拔起一鞋底子的泥水,似有千金重。他想找个地方暂时避避,可僻野之中哪里可找安身之所?韩凭环顾四周,除了风雨中刷刷作响的庄稼和摇曳着枝叶的树木之外,并不见一处房舍。于是韩凭想加快脚步,到前面的路上去碰碰运气,可是天黑路滑,再加上身体虚弱,哪里能加快半分,到比以前更加慢了下来,行走得更加艰难了,简直就是在泥浆水里跋涉。
韩凭只顾低着头走路,雨水挟着冷风扑打在他的脸上身上,刀割了一般疼,但他全然不觉,只一门心思想着赶快找个地方歇歇脚。当他跌跌撞撞又走出一段路时,隐隐约约发现在不远处有一座庙宇样子的房子黑漆漆地伫立在那里。韩凭眼里一亮,像是一个马上就要沉溺在水中的人猛得发现眼前出现了一根救命的木头,他拼力拔起腿就向那庙宇走去。
果然是一处庙宇,只是看不大真切庙宇牌匾上的字。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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