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王传奇》第53章


“不知大帅是要卜卦决疑,还是排八字算流年?”方玄当即直切主题。
吴佩孚看着房间中间那一张红木桌上的卦签筒,缓缓言道:“占卦问未来。”
“好。”方玄当即起身,如同明眼人一般,大步走向房间一角的水斗旁,用香皂将双手擦洗一遍,然后神情肃然地走向中间那一张案桌南侧。
案桌之上,放置着课筒、课盘、香炉、香盘等物。课筒是由红木雕成的竹节圆筒,精细地雕刻着“二龙戏珠”的图案,课筒上面还配置有盖,盖上刻一阴文的云头蝙蝠,实在算得上是一件品相极好的工艺品。课盘的直径约有十寸左右,也是红木做成,课盘内用阴文象牙镶成“诚心则灵,求精则明”八个篆体字,盘底配有一只刻花的红木座子。香炉是一只暗绿色、釉头极好的小号细瓷炉,炉内香灰几近于口。
“大帅,请您上前来焚香。”方玄言道。
吴佩孚如奉圣旨,连忙起身,趋前案侧,从桌上那一香盆中,取出二、三支棒香,点燃后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炉中。
肖副官正瞪着双眼好奇地观看,却被朱明生一把拉住,离开课命室,进入对面那一间七八平方米大小的二楼“亭子间”,嗑瓜子消闲去了。
吴佩孚毕竟是一位摆过卜卦摊的“三脚猫”。当年他替别人占卦时,虽然没有像方玄这样正规,却也知道正儿八经的占筮仪礼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因而在点燃棒香之后,并未退回坐处,而是侧身西面,垂手肃立。
只见方玄从那只签筒内,轻轻取出五十根因为年深日久而变为深色的竹签,捧在两手中,抬于香炉上方,环绕于轻烟之间,口中念念有词:“假尔泰筮有常,假尔泰筮有常,大帅吴佩孚,今以前途诸事,未知如何,欲质所疑于神于灵,吉凶得失悔吝忧虑,惟尔有神,尚明告之……”
祷告既罢,方玄缩回双手,用右手从五十要卦签中拈得一根,放回到签筒中,然后将四十九根竹签,一分为二,分别置于左右手中,又从右手竹签中取出一根,夹在左手无名指与小指之间。接着,先用右手以四根为一组,分数在左手中的竹签,未被数尽的三根竹签,随夹在左手的无名指与中指之间。然后,又用左手以四根为一组,分数右手中的竹签,未被数尽的一根竹签,夹在左手中指与食指之间。
方玄如此熟练地搬弄竹签,直看得吴佩孚惊叹不已。虽说熟能生巧,然而一个瞎子能做得这样迅速而又准确无误,殊非易事!
方玄放下左手指缝间的五根竹签,置于一旁,又拿起余下的四十上根竹签,迅速而又准确地般弄起来。
如此三番之后,方玄手中的竹签,已剩下三十二根。
“第一爻是少阴。”吴佩孚看在眼里,默默语道。
方玄数罢三十二根竹签,又将所有竹签合在一起,如法进行第二回合来搬弄。
香炉内的那几支棒香即将焚尽时,方玄也终于将六爻占毕,复归于签筒之中。
吴佩孚连忙又从香盒内取出几支香,点燃后插在香炉之中,然后向方玄拱手道:“谢谢方先生。”
方玄微微颔首,手指椅子:“请大帅归座。”
两人坐回原处。方玄才恢复笑容,言道:“刚才所占之卦,大帅也已经看清楚了吧?”
“看清了,是‘大过’。”吴佩孚点了点头。
“大帅以为此卦与所问之事相符么?”
吴佩孚笑道,“似乎相符。然卦爻辞记不全了,如何说得清楚,尚祈方先生保加剖析。”
“那么在下就班门弄斧了。言有不妥处,请大帅海涵,教正。”
“不必客气,方先生直言无妨。”
“此卦象上兑下巽。兑为泽,巽为木。水本应浮木,如今却是水淹没木,实兆不寻常之征。
值此不寻常的过渡时期,应当效法木虽被淹却依然屹立其中无所畏惧之精神,这样即或不得已而遁世隐居,也不会忧心烦恼。所以象辞说:‘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
吴佩孚听至于此,不禁连连点头:“方先生解得好!如此一说,此卦真与老夫目前处境极为相合了。不知卦辞又当如何解释?”
方玄微笑道:“此卦初爻与上爻均为阴爻,二、三、四、五均为阳爻。如果将这一卦形当作一根木料来看,中间坚实而两端软弱,用作栋梁,必然难以承受屋顶重压,呈现弯曲的形状。用于人事,就好比人的地位很高,却有不胜重任之感。所以,卦辞说,‘大过,栋桡’。
然而,栋梁受压弯曲,高位之人因不胜重负而萌生退志,都并不是坏事。而是应付非常情况所不得不采取的一种非常手段。古代的尧帝,将帝位让给平民舜,就是这样一种因时利宜的举措。乘时而起是英雄,及时引退同样是一种壮举。所以,卦辞又说:‘利有攸往,亨’。”
吴佩孚听罢,默然良久,点头道:“方先生说的意思,老夫明白了。能否请再阐释一下爻辞的意思?”
方玄侃侃言道:“非常时期的及时引退,虽然是一种因时利宜的办法,毕竟不得已而为之。
即便遁世,危险的因素依然存在,不能因为遁世而高枕无忧。就好比祭祀时在供品之下铺上一层清洁的茅草,以示对神灵的恭敬一样,暗然大帅已然遁世,仍需保持慎重,对于新的权贵,务必要保持恭敬的态度,惟其如此,方能不出差池。初六爻辞说的‘藉用白茅,无咎’,便是这个意思。此爻主本年内当局定有邀请大帅南迁参政之举,然而值此非常时期,大帅似宜遁世为善。”
吴佩孚笑道:“不瞒方先生说,蒋介石先生今年已经两次电邀我南迁了。”
“九二爻辞说,‘枯杨生禾弟,老夫得其女妻’,表示明年将有一批朋友集结在大帅麾下,非常时期,当有非常的组织形式,才会无往而不利。”方玄顺着爻辞,继续侃侃而谈。事实上,他已经了解到,吴佩孚正利用手下原有“八大处”属员,纠集一批失意政客,准备倡办一个“救世新教会”。
听了第二年的“前途”,吴佩孚自己暗暗点头。
方玄听对方默然无语,遂继续言道:“第三年中,危机四伏。大帅倘有刚强之象外露,必遭不测。即使有力的朋友想助你一臂之力,也终因路途遥远难以援手。所以大帅在这一年内,一举一动务必慎之又慎,不可稍有疏忽大意!”
“谢谢方先生提示。”吴佩孚因为方玄对前两年的预测都很“准确”,所以对第三年的前途预测,自然也深信不疑。
“第四爻的爻辞,提示了两个方面的内容,‘栋隆,吉’,意思是栋梁高高隆起,可以负担重荷。这表明大帅虽然年逾花甲,依然有肩负国家重任的能力。正因如此,邪恶势力便要利用大帅,千方百计设置陷阱,拉你下水,与他们一起淌浑水。此爻辞中的‘有它吝’,便表明在第四年里,大帅有被邪恶势力牵累的危险。所以,在这一年里,大帅务必注意邪恶势力的投其所好,趁虚而入。古代圣贤说,道不同,不与为谋。惟其如此,才以避免‘它吝’而保持‘栋隆吉’的优势。”
吴佩孚微微一笑:“方先生不必抬举我。这‘栋隆’之材,比喻老夫之残年,不亦太过乎?”
“我是据爻辞而直言,决无过誉奉承之意。”方玄也哈哈一笑,“是啊,庄周先生的古人‘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甚至‘以信千岁为春,八千为秋’之说,不过是如同‘水击三千里’,‘扶摇直上九万里’一样的豪言壮语罢了。实在而言,还是‘人生七十古来稀’说得真切。正如此卦的九五爻辞所说,枯萎的杨村开花,衰老的妇女重新嫁人,都毕竟来日无多,难以形成什么气候了。在第五年里,大帅必将重新成为举国瞩目的政坛骄子,然而‘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壮心虽有,力所不逮。”
吴佩孚听罢,默然无声。
“大帅,请恕在下放肆。”吴佩孚的情绪变化,方玄洞若观火,“不过,我是据卦爻辞和卦象直言,对与不对,仅供大帅参考而已。”
吴佩孚一脸苦笑:“方先生尽管说,老夫正洗耳恭听呢!”
“如果在下没有猜错,大帅今年正值花甲之岁。”方玄似乎转换了一个话题。
“方先生如何知道的?”吴佩孚不免讶然。
“第六年对于大帅极为不利。若非六六大关,绝不至于如此凶险。由此推知,大帅今年内应是花甲之岁。”
“如何凶险?”吴佩孚不免心惊。
“上六爻辞言:‘过涉灭顶,凶。’这一年,大帅明知不可为而不得不为。犹如涉水而不知河之深浅,以致灭顶。不过即便有灭顶之祸,大帅的英名,也丝毫不会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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