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酒吧》第38章


买了斯普林斯汀和斯汀的CD,没时间听,现在正好。斯普林斯汀《Born in The U·S·A》。
降生在一个死气沉沉的小镇
碰到地面时我发出一生第一次抗议
你完蛋了就像一只被打得够呛的狗
花了半辈子时间只是去掩饰
……
走在联邦监狱的阴影下面
经过炼油厂的煤气取暖站
在这条路上我燃烧了十年
没工作可做也没地方可去
……
我是一个过了时的美国老爹
……
我是一个冷漠地摇晃的美国老爹 ※
不知为什么,他破哑而巨大的嗓门把我唱哭了。准确一点说,让我热泪盈眶。我一向认为男子气概的表现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流泪。你可以流泪,但要向内流。我觉得生于美国的那个家伙就是我。是的,我那么年轻,没阅历,没去打仗。但那家伙还是我。过了时的小混蛋,冷漠地摇晃的小混蛋,以及,一只被打得够呛的狗。
我在斯普林斯汀的音乐中清点着自己,苍白、无力和柔弱写满了20岁的编年史。除了令人狐疑的青春外,我还有什么吗?我打开我的衣柜,看着低廉破旧的残兵败将,从一本《经济学原理》里摸出龙卡。二万五千元。但我必须离开了。我不能在这儿花费一辈子攒够他妈的本钱。
给芳芳发短信。
——决定去拉萨。
——暂时还是永久。
——安排好再回来搬家。
——怎么那么突然。
——不知道。像水龙头突然失灵。就这么回事。
——明天回。
第二天傍晚,芳芳约我到府河边散步。
天气不错,条状的乌云边上,残留了一抹酒红,一层轻如丝绸的兰色薄雾覆盖在空旷的视觉之上。真想信马由缰,骑一匹野马,奔向黑暗的深处。
“真的想去黑暗深处?”她问,双眼水波流转,却又深不可测。
“真的,”我说,“黑暗中的全部青色,北冰洋最厚的冰层之下最纯粹的海水的深兰。”
我们坐在河堤上的一张铁椅上,河水泛着岸上的灯光,闪烁其词,沉默地挟带着这个城市不为人知的秘密,在暗色的浑沌中匆匆而过。一股微弱但清晰的腥臭气从河面向两岸弥散,宛如从不刷牙的发炎的口腔。
“拉萨是你的这个‘黑暗的深处’的终点还是驿站呢?”她问。
“这个倒没想过,”我仰望逐渐变成铅色的天空,“不清楚我所谓的黑暗的深处是什么。”
芳芳的酒会(3)
“恐怕是指心灵和肉体的双重自由吧。像我这种人,当然就是障碍了。”
“怎么会!”
“怎么不会?”
“这是相互关系啊!如果反过来说,我也会是你的障碍啦。”
我转过身子看她的脸。她目视河对岸昏黄的路灯,和路灯后明亮的霓虹灯,面色柔和而平静。
“我也想有自己的黑暗的深处的,只是还不知道在哪儿。在我的想象中,它有一点像一个完美的雀巢,在密林深处一块空旷草地边的高枝上。”
“这么说来,”我说,“我的黑暗深处倒有点像我小时候的一个情境,天色昏暗,鹅毛大雪宛如巨大的涡漩,我张大嘴巴,仰着脸,让雪花飘进去,感受一小点一小点的冰凉。然后转动身体,漫天的雪花都汇聚在眼底,最后跌倒在地,发出痛快的哈哈笑声,惊飞发黑的枯枝中藏身的艳丽的63只野鸡。此时,天地一色,意识也似乎停顿了。”
“有遁世倾向啊,小伙子。”
“你的悬吊在高枝的鸟窝不是更遁世吗?”
“都想跑。兔子跑吧。往哪里跑呢。你以为是黑暗深处的地方,不定一盏白恍恍的15瓦节能灯照在你那平庸世俗的脸上,牙缝里还塞着破饺子馅里的绿惨惨的韭菜。”
“哈…哈…哈,”我笑起来,止不住似地,弯下腰,双手撑着肚皮。
“有什么好笑的,不是事实吗?”
“是,是,”我止着笑,说,“好不容易敞开心扉,想抒一下情的。”
“谁也没有阻止谁的抒情啊。”
“没有?刚把架式摆好,正要往沃尔登湖旁窜呢。”
“笑话,窜的上吗!”
“正要演绎一对生猛男女的深刻理想,男的在雪地抓野鸡,女的爬上树枝掏鸟蛋。却被你活活拽下,陷在21世纪含有大量催肥激素的猪肉馅里。扫兴扫兴。”
她也笑了,说:“毒药之外,还有解毒药。”
“解完毒之后又继续毒。”
“事实如此嘛。”
我开始抽烟。实际上我是没什么瘾的,之所以抽,是用它来燃烧一截一截的苍白的时间,得到如灰的余烬,对我来说,它几乎没有什么仪式感,更没有耍酷的派头,空白的时间需要用物品去填补。我用书、茶、烟,偶尔用音乐和女人去填补,就这样。
天已全黑了,不是真正的黑,是一种灰黑。沿着河流的方向往二环路以外望去,大地消失在宽大的灰袍里,没有黑马,没有黑色树林中的空地,没有单纯的青色,没有雪原里黑死的枯枝,甚至缺少书本中的那一点两点的墨渍。
“你看,”我用烟头指点着,“下游那儿就 是我们能看见的最黑的地方了,它是用杂物堆砌出来的灰黑。”
“也许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纯粹的黑色。它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她站起来,说:“河水的臭味越来越浓了。我们回去吧,我买了两瓶酒,还是履行一下践行的仪式。如何?”
“好吧!”我扔掉烟屁股,用脚踩灭,站起来,吐了一口气。
我坐在她那灰白色的布艺沙发上,右手抚摸梦露的金发,她的金发梳得整整齐齐,如波浪般流畅,似乎用的是飘柔超顺。她今天换了一件黑色的礼服,胸口开叉很低,露出了柔和的乳沟;而背部则是一大片的半圆形的肉色,皮肤细腻,没有毛孔。衣服很长,遮住了她的脚,但她纤细的腰肢、丰满的屁股和修长的大腿却被修剪很好的衣服衬托出来。没说的,都不需要找尺子,她的三围肯定是最符合“审美”标准的,当然不是电视里的T形台经常摇摇晃晃的骨头美人,而是肉感型的。梦露沉默着,保持着她一贯的傲慢的微笑,眼睛几乎不看我,宛若世上只有她冰冷冷的美艳的存在为唯一,她才是真正的“个人中心主义者”呢。
“把你的脏手拿开!”芳芳提着两瓶酒,从厨房走出来,把酒放在玻璃茶几上。“别碰她,我的斐雯丽。”
“斐雯丽?”我说,“不是梦露吗?”
她转身回厨房,没理我的话荐儿,跟着她的头从厨房门那儿探出来,“要冰块儿吗?”
“要!”我说。
她拿了两个平底玻璃水杯,一盒冰,走出来,搁在茶几上。
“梦露的大屁股是一个伟大的符号,”她一面用开瓶器钻木塞,一面说,“她没那个屁股,改成斐雯丽了。”
“干脆直接改成芳芳得了。”我说,“看你开瓶的笨拙的样子,也不想想这儿就坐一个开瓶专家呢。”
我接过开瓶器,使劲儿往里钻几圈,把向上翘起的把手向下一按,“砰”,木塞出来了。长城干红,每瓶750ml,酒精度12度。
“就开一瓶吧,能喝完都算不错了。”
“什么?”她说,“今天谁请谁啊?开两瓶,承包,一人一瓶。”
一人一瓶肯定要醉,我想,她能喝多少,喝半瓶不定就倒也。不过,开吧,喝不完再把木塞打进去得了。我开完第二瓶,把木塞取下来,等她来宣布酒会正式开始。
她来了,手上两支蜡烛。
“干嘛!还来这个?”我问。
她笑而不答。我只好掏出打火机点燃,一人一支,把蜡油滴在茶几上,再把屁股栽上去,粘牢。她走到门边,啪啪几声响,把电灯关得干干净净,我立刻坠入帕米尔高原一处蛮荒的山洞,在昏暗的篝火旁感受黑夜之眼的逼迫。
芳芳的酒会(4)
她走过来,坐在另一张沙发中,顺手把斐雯丽拿到她胸口,“放在你身旁,我不放心。你会像憨豆折磨泰迪熊一样折磨我的斐雯丽。”
我笑笑,说,“主人家,可以宣布烛光酒会开始了吗?”
她说:“现在,由斐雯丽宣布酒会开始。”接着,她用假嗓子说:“参加酒会的,有007芳芳,有人猿泰山本本儿,有好莱坞女生斐雯丽,酒会开始。各干各的。”
我们各自把持一瓶干红,倒上酒,放了冰块,碰一下,在“叮”的一声之后,干完了第一杯。
“什么007芳芳,”我说,“是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我可不愿像人猿泰山一样被你折磨,斐雯丽干脆换成库娃,那才是惹火烧身,真正狂喷鼻血级的。”
“美女如云,你有多少鼻血?还狂喷。”
“倒是个问题,这是一个美女森林的时代。美女香车,美女靓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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