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仁福作品精选》第104章


那人说:“也许他也爱着你。”
小茗说:“那他就更没这个权力。”
那人说:“其实那也是一种爱的方式。”
小茗瞪着双眼将黑暗中的那人望了一会儿。那人的影子有些幽黯,幽黯得有点像幽灵。小茗显然是无法理解那人的话。小茗说:“你们男人都坏透了。”
川溶交给我的,就是那枚心形柄的铜质钥匙。川溶实际上是交给我一则哑谜。
这一次川溶没有先约我就闯进了我的办公室。办公室同事见一个飘逸妩媚的女人走到我办公桌前,便借口出了办公室。我为不期而至的川溶移过沙发,又泡了一杯毛尖绿茶。我望一眼川溶因走路而红晕升浮的脸,口气里掩饰不住惊喜:“怎么不先打个电话呢?我一个下午都在办公室里。万一我不在这里,你岂不白跑一趟?”
川溶正偏着头看我办公室墙上的字画。听我跟她说话,回头瞥了我一眼。她抿着嘴唇依然不语。但我却发现她的眼角极迅地晃过一丝狡黠。我想起下午曾接过一个电话。当时我正与同事商量一件事,电话铃响了好几下,我才抓过话筒,对里面问了两句:“喂,哪里?你要谁?”那头却并不吱声,迟疑一下便挂掉了。
望着仍然不吱声的川溶,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我没去说穿,像是对川溶又像是自语:“我是常常不在办公室的。”心里则想,这个川溶真是个鬼精灵。
第一次认识川溶,我就发现她有着与众不同的精明。那段时间我常到图书馆去,总经理吩咐我查找一批与业务有关的资料。开始两天,我的效率很低,把大部分时间耗在了索引卡片上。我为此暗自着急,怕不能按照总经理的要求及时完成任务。第三天我第一个进了图书馆,捧着索引,狠命查寻起来。一个女工作人员来到我身后,一上场就喊出了我的名字,让我很是吃惊。我望着她,怎么也想不起曾跟她有过什么交往,又不好直说不认识她,只得莫名其妙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她说:“你用不着把工夫花在这上面。”带我进了库房。拐弯抹角来到书库深处,只见靠墙一个书桌,她拧亮台灯,指着桌上堆着的资料,告诉我说,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
就这样,我事半功倍完成了任务,受到总经理的褒奖。我非常感激这个好心的女工作人员,花了好几个下午的时间守候,终于在图书馆门外守到了她。她告诉我她叫川溶。我说我从来没跟她交往过,她就知道我的名字,并且为我提供特殊服务,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川溶说,什么原因也没有,硬说有的话,那就是我的长相,我长得与另一个人很相像。
就在我的思维正做着这种位移的时候,川溶拉开了她手上那个坤包的拉链。我知道她要交给我的东西就在包里面,而且我敢肯定,几天前我们相约时,这个东西就被川溶放在里面了,只不过当时她忽然改变主意,没将它拿出来交给我。当时我便认为川溶改变主意一定是有原因的,虽然现在我依然不清楚这原因何在,但我始终觉得我的判断没有错。
川溶从包里拿出来的是一枚心形柄的铜质钥匙。川溶把它放到我手心。川溶说:“我曾用这枚钥匙为你开了一扇门,可你并没从这扇门里走进来。”
川溶说着,脸上浮起一丝忧伤,眼睛里盈盈的好像蓄了浓浓的泪意。我低头瞧了手心的铜钥匙一眼,那上面刻着一枚钻石,钻石的周围扩散着无数竖线,表示着钻石四射的光芒。
川溶说:“今天把这枚钥匙交给你,你自己去寻找那扇门,然后你把门打开。那个时候你若还能想起我或需要我,你就把门留着,而将那扇紫色窗帘撩开。桌边的床头柜上还有一部电话机,你可以拨168,一边听音乐,一边等着我走进那扇门。”
说完,川溶便徐徐转身,摆动那蛇一般的腰肢出了门。
我怔怔地呆在办公室里,仿佛是在做梦,未知自己身处何处。川溶刚才的话纯粹是一道谜语,我真不知是怎么回事。
钥匙,门,窗帘,电话。
这些词汇一下子全都失去了意义,我无论如何也没法把它们连接起来,连成一段完整点的语句。我觉得我已经置身于一篇侦探小说里的谜案之中,茫茫然然,混混沌沌,全然未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向门口走了几步,川溶的影子早已消失在楼道口。我没去追赶她,我真怀疑她是神秘的巫婆,正在设置一个迷惑的圈套等着我的投入。
我又退回到办公室里,走到窗边,推开了窗页。便见川溶正横过街心,在商场门口滞留片刻,又汇入人流。我低头瞧了手心的铜钥匙一眼。也许是觉得那钻石图案有些夸张,我下意识把钥匙翻了过来。
我于是看见了钥匙柄上那一行凹刻着的小数字:1234567。
街上人流如织,光怪陆离的色彩如尖厉刺耳的噪音拥挤着,把城市挤兑得扭曲变形,狼狈不堪。罗凡躲闪着冲上人行道的摩托车,一双茫然的眼睛东张西望着,企图搜捕到他要寻找的目标。
3
罗凡已经两天没见小茗了,未知她是否还在这座城市里。罗凡有些懊丧。这件由他自己一手制造的事件,让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了。不管怎么说,他的行为是有点粗鲁,这与他姨父的身份不相符,他究竟是一位有教养的高级知识分子。罗凡相信那些莫名其妙的案件的偶发性,这个世上的许多事情原来都是无法预测的。不过罗凡是惯于逻辑推理的研究人员,凡事喜欢寻根究底,他总觉得自己突发的行为总是有其必然性的,这除了他对小茗真心实意的爱,一定还有其他种种因素。
罗凡一边在人流中挤压着,一边分析自己这几年的情感历程。大部分时间,罗凡是一个富于理性善于反省的人。罗凡首先想到的是他与川溶的结合。川溶美丽贤慧,与大多数从乡下来的女人一样,川溶吃得起苦,容易知足。这些罗凡是心知肚明的,恐怕让他下决心娶川溶做妻子的最大动机就在这里。
罗凡出道得晚,等他走南闯北又回头求学立业,年龄上已经永远失去了优势,他之所以选择川溶,是有他自己的考虑的。后来川溶的温顺善良,证明罗凡当初的选择的确有其合理性。可同时罗凡也意识到,川溶把她的青春、美丽和温情给予了他,但她的感情似乎却总有所保留,罗凡感觉得出,她保留着的东西,他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罗凡也知道这是无法强求的,他因此而暗自悲哀。
这种悲哀从结婚不久就已开始,一直到小茗介入他们的生活。对于罗凡,小茗身上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却显得非常实在。小茗似乎有意无意地把他渴望着而川溶未曾给予他的东西带进了这个屋子。罗凡的眼睛亮起来,这个世界仿佛变得温情脉脉,把罗凡心头的悲哀一丝丝抽掉了。罗凡甚至想,这世上的事物都是残缺的,只有他拥有的情感的枝蔓那么青翠欲滴,完美无损。
当然,如果说罗凡在小茗身上干出那件粗鲁事,是由于他的忘乎所以,好像不太说得过去。罗凡自己也认为不完全是这么回事。罗凡记得那个黄昏,他的心境是平静的,他之所以一下班就往家赶,并不是要回去占有小茗。罗凡反复琢磨,只可能与一件事情有关。当时那陡然浮上他心头的意念,至今还历历在目。
也许读者还记得那个黄昏小茗站在阳台上晾衣服的事,小茗挂完罗凡和川溶的衣服后,桶里剩下的便是小茗自己的东西,小茗弯下腰从桶里拎出一条浅红色裤衩支到衣架上,又弯下腰从桶里拎出一块白色乳罩搭在裤衩上,然后小茗伸手将它们往铁丝上一挂。这是我描述那个黄昏的事件所写过的文字。问题就出在这里。
当时罗凡正从阳台下面的路边经过,这是罗凡一家人走进那栋楼的必由之路。罗凡早就看见小茗在阳台上晾衣服,所以他一边走路,一边将脑壳仰着,一双眼睛盯住目标不放。就在这时,有两颗晶亮的东西从空中飘飞而下,不偏不倚,一颗打在罗凡的腮上,一颗打在罗凡的唇边。罗凡意识到这是两颗水珠。罗凡下意识伸出舌头,在唇边和腮上舔了舔。应该说他唇边和腮上的东西一定是寡然无味的,因为那是两滴平凡不过的水滴,可当罗凡偏首望见头上是一条浅红色裤衩和一副白色乳罩时,却硬是觉得舌头上沾着一层淡然的暗香和甜腻。罗凡身上滚过一种奇异的感觉,他有些耳热心跳,不能自已了。在墙角转弯处,罗凡又一次回头,往自家阳台上瞄了一眼,但见搭在衣架上的裤衩和乳罩随风晃了两下,晃出两道奇妙的弧线。因此,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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