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戏讲茶唱门歌:江南旧事里的小民风流》第17章


祸害,背地里恰是被喊做“牙猪”。也许,“老瓢”的本意就是“老嫖”哩。周遭一带不论年轻年老的母猪,都由“老瓢”包了,看看有那幺多光亮鲜活的“小瓢”们吱吱叫着到处撒欢乱跑,就知道石八斤子的工作绩效很好。既然都是“老瓢”的骨血,这里面自然少不了他的一份功劳。
早春的时候,许多母猪就开始不安生了,不吃不喝,低声嗷嗷叫,如歌如吟,趁着黑夜翻出圈栏往外跑,谓之“跑栏”,就是怀春了。主人就去找石八斤子,说我家母猪今天是跑栏第二天了。石八斤子就说,明天下午配正好,我明天下午就到。这个时候,“老瓢”真是忙坏了,最忙的日子里,一天要爬跨七八头十次,刚把一嘴的白沫蹭在了那头母猪背上,转眼又在这头母猪耳根上蹭满白沫。石八斤子把鸡蛋打在一个削成斜口的竹筒里,每隔三两个小时就喂上一回,并在饲料里增添豆饼和盐的分量。石八斤子说,人两天不吃盐,走路就打飘飘,“老瓢”一天打这幺多炮,不补一补还不把身子淘空了!有的小母猪身子还未完全发育起来,细伶伶的四条腿蹬着尖尖的蹄壳,像是穿着不落实的高跟鞋,哪能架得住“老瓢”四五百斤长大身子的轰然重压?石八斤子在这方面经验极其丰富,他把小母猪赶到一处高坡上,让“老瓢”在坡下,爬跨起来取长补短凑合正好。因为接活太多,有人怕“老瓢”精水稀了影响自家母猪受胎,石八斤子就拍着胸脯说,这不会的不会的,我保证你家老母猪一窝起码能下十五个崽……少一个你来找我!总之,那些年,“老瓢”没少帮石八斤子挣钱。
牙猪能敏锐搜寻到“跑栏”母猪的气味,反过来,受着发情煎熬烧灼的母猪,更是跳栏而出,不顾一切地追踪着骚公猪的气息,沿途母猪络绎不绝,石八斤子和他的“老瓢”走在路上,饱受骚扰。暖洋洋的春阳下,石八斤子手里那根竹棍挥上舞下,发挥巨大作用,在没有收到钱的情况下,“老瓢”是不可能偷到情的。有时他们也会被人取笑,人家故意喊石八斤子,说你真快活呀。有时干脆直问今天到哪儿去走骚,或是到哪儿去上窝哩?“上你老婆的窝,上你老母的窝……你老婆前天跑的栏,你老母昨天跑栏了!”石八斤子恶狠狠地快意地回击人家,一对小眼里闪射着狡黠的光芒。有人发现,石八斤子和 “老瓢”,他们那一对深陷的小而闪光的眼睛太像了!
那次,石八斤子和“老瓢”去上柿树园的二花篮家干活。二花篮守寡有五六个年头了,曾拿剪子戳伤过蔬菜队的“牙猪”队长,结果被收走了菜地。二花篮只好在房后搭了个猪棚,喂两头母猪,靠其下崽维系衣食油盐。若是配窝配得好,一年一猪可下三胎,一胎十四五个崽,日子就能对付着过了。
“老瓢”与二花篮家的母猪干事时,主人正要借故走开,石八斤子小眼里含笑说:你是人一个,我是一个人,未必人还比不上猪?
二花篮听出味道来,眉眼一竖破口大骂:你是人还是猪?发的哪门子骚!
石八斤子并不发恼,又含笑问:跟了我,怎的不好?
二花篮立刻又骂。石八斤子仍不羞不恼,仿佛听戏文,眼睛却四处转着看。他看到了草垛上趴着大南瓜,篱笆上缠着一串一串紫扁豆,茅屋后的树枝上挂满丝瓜。不知过了几个回合,反正是二花篮骂得有点累了,歇下来,瞥了一下石八斤子,一对深陷的小眼正含笑看她……好似看破心事,顿觉羞惭,脸上有生第一回泛出润润红潮。两人对看良久,眼里火光闪闪……二花篮身子一时支撑不住,一头扎进对方怀中,说:我八字硬,已经克死了一个,你就不怕……
石八斤子含笑答道:我就做你的第二个,等着有人来克。这一次,石八斤子没收二花篮的两元配窝钱。
过了一年,二花篮给石八斤子生了一对双胞胎。人家说,乖乖隆地咚,这一点不比“老瓢”差嘛!
卖牛肉脯子的根泰大爷能替人医病消灾,医病的方法就是拔火罐。早年,医疗条件差,街坊邻里哪家有人腰腿不利索或风湿痹症痛狠了,难上得起医院,多是请根泰大爷给拔个火罐。
看根泰大爷拔火罐颇有趣。根泰大爷有个老式样包铁皮的小箱子,里面分层码放着大小不一的各色陶瓷小罐,内里多已给烟火熏得发黑了。拔火罐前,病人坐好,或赤身反躺在床上,露出要拔罐的部位。已吸足一袋水烟的根泰大爷,起身拍拍手,搁下水烟筒,喉咙里打出一串响亮的烟嗝……然后就噗一声吹着手中吸烟的火捻子,点火入罐。根泰大爷微蹲马步,一只手持罐,另一只手迅速将拆散开燃烧的纸捻子在罐中晃上几晃后撤出,手一扬,叭一声将罐巴在要治疗的部位。火还在燃烧时就要将罐口巴紧在患处,不能等火熄,否则太松,不利于吸出病灶处湿气,要视那罐口紧紧吸在身上,效果才好。有时,根泰大爷会一气在患者腰背部位巴上好几个火罐。火罐巴到身上后,要待一顿饭工夫才可拿下。这间隙里,根泰大爷通常一边品着茶,一边跟人说些如何逐寒祛湿、疏通经络、行气活血的话题。
根泰大爷不同寻常的高明之处,就是他还会走罐。走罐是要讲究一点仪式,除了口里念念有词外,那点火的纸捻子上据称是画了符的。根泰大爷在罐子捂上以后,双目微闭,似醉非醉,用一只手或两只手抓住罐子,微微上提,推拉罐体在患者身上依照一种神秘的图形移动,可以向一个方向移动,也可以来回移动,手法颇有些飘逸怪异。只见罐到之处,浮现一片星星点点的紫黑色的印痕,在一片惊叹声中,根泰大爷会习惯地只睁开一只左眼或右眼,说:看看,这就是火罐拔出的毒,叫“引子”!
根泰大爷平时生活是很有规律的。早上去菜场取回牛肉,一番切洗,下锅卤制,烧火的事自有根泰大婶掌管。随着满屋子浓香飘逸,到11时左右,根泰大婶就把担子给收拾好,可挑上街了。根泰大爷卖牛肉脯子,不用叫喊招揽生意,而是用一长杆秤拴着铜秤盘,边走边用铜秤盘向地上碰击,“哐啷……哐啷……哐啷”,发出清脆响亮有节奏的声音。根泰大爷刀工极好,能把色泽暗红的牛脯子切成纸样薄片,撂嘴里舌头轻轻一裹就碎了,却又鲜美耐嚼,余味绵绵不绝,而且价钱不贵,因此很受人喜爱。那时,别人卖牛肉脯子的,品种繁多,有卤牛肉、杂碎、牛百叶、牛肚子、牛肝等,根泰大爷却只做单一品种,不论阴晴,每天卤10斤牛肉,卖完就回家,生怕误了有人找上门拔火罐。
根泰大爷每天早上坐茶馆,是皮包水,晚上则必去荷花塘泡把澡,谓水包皮。朦胧的灯光下,他在服务台花一毛钱买根红头竹筹,有时也会买根擦背蓝头竹筹。捏了竹筹在手,一挑厚厚的棉布门帘进了里面的“长城厅”或“中华厅”,自会有服务员迎上来热乎乎地喊着“根泰大爷您老来了——”引入座间,倒茶水,递热毛巾。根泰大爷熟人多,几乎同所有人都打过招呼,才拉开躺椅上的盖子开始脱衣服。躺椅的靠背大约30~40度翘起,靠背上有个活动盖子。打开盖子,底下是空的,可以放换洗的衣物。脱光衣服的根泰大爷,拿着毛巾肥皂就进洗浴室,照例是要光脚过去,因为澡堂统一的剪了缺口防盗的拖鞋都被服务员用长铁钩顺到洗浴室门口,供洗完澡的使用,还没洗澡的就只好光脚进池子去了。池子分里外间,里间是大浴池,供众人泡皮,尽里头还有一个架着木制的栅栏的蒸气池,根泰大爷喜欢将澡巾折叠成一个圆圈,垫着腰眼躺在上面享受蒸气浴,那感觉就跟拔火罐一样。除此之外,外间一般还设有一个热水池,里面是滚烫的热水,需要的澡客用小木桶舀着用。根泰大爷洗完澡出来后,服务员就会递上一条热毛巾,同时拿另一条热毛巾给他擦干后背,让他惬意地躺倒在自己的躺椅上休息。可根泰大爷的一双眼睛却没得歇的,总是下意识地往那些光屁股的赤身裸体上逡巡,来回瞅,他要瞧出哪些有毛病的身子是要拔火罐的……
根泰大爷的两个儿子都在部队上,一个当营长,一个当排长。八月中秋那天,当营长的大儿子写信回来,说是又升了,是团长一级的职务,管理千把号的人,身边还带了勤务员。根泰大爷高兴得不得了,当即拿了信去下街头的亲家那里报喜。晚上酒喝多了,从亲家那里出来,抬头望望天上,一时搞不清那是一轮圆圆的月亮呢还是太阳?问亲家,亲家摇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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