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村庄》第100章


四季飞歌(六)()
北山上的道场,是在八月二十正式登场的。渐渐地,随着道场的日益展开,其规模之宏大、人数之众多、气氛之热烈、敬奉之虔诚、求拜内容之丰富、结果之滑稽,是北山公社历史上空前绝后的。杏花村人真正知晓了两个成语,即是什么叫瞠目结舌,什么叫众望所归。尽管全村老少当中,只有上过学的几个娃崽儿才能把这两个成语准确无误地解读出来。
初时,村里尽管盛传着八月二十这天,北山上的神灵要重开洞府,济世救民,但也仅局限在一些妇女当中,偷偷地传播。大多数人家特别是男爷们都嗤之以鼻,说咱祖祖辈辈都活在这山旮旯里,就从没听说过有啥神呀灵的。咋一下子就会冒出个洞府神仙了呢,可着哄娃崽子们不哭,耍着玩呢。
本来,杏花村只有极少数的妇女婆娘热衷于朝拜一事。还都是在金莲的鼓动下,在振书女人四处串联下,渐渐地活动了心思,有了蠢蠢欲动的想法。即使这样,她们也没敢大张旗鼓地传播。甚至,一些人连自己男人都没敢声张。杏花村男人们基本上都是实利主义者,不见到兔子,是绝不会放开手中攥紧了的鹰爪的。一旦听到女人旁敲侧击的话语,他们便拉长了脸皮训斥道,省省力气,多到地里干些活计吧,闲情生闲心呢。又说,女人家就是三天不打上屋揭瓦,给点儿皮脸就张狂。还想着跟天神套近乎呢,臭美的你吧。女人们便不敢强求,虽然心里早已焦躁得一团糟。
到了二十那天,村里人都没有异常动静。照常起床穿衣吃饭,琢磨着到哪块地里去收割玉米秫谷等。有想去北山敬奉朝拜的人,虽是准备好了必备物件,也都没有挑头儿上山的。她们在院落间走动观望着,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睛却在紧张地观察着,看看哪家有动静了,谁人开始行动了,好为自己的行动寻找借口。那些往日就跃跃欲试的婆娘们,似乎都有这样的心思。她们齐齐地按捺下性子,暗地里比拼着耐性。
正这么僵持着的时候,就见通往山外的路口上闪动着人影。先是稀稀落落的几个,渐渐地就有三五成群的人影。到了太阳升起在中天时,竟是络绎不绝的人群急急地涌进了村子,踏过沟坎,穿过院落,直奔北山而去。细看起来,都是山外的陌生面孔。有男有女,扶老携幼,胳膊弯里挎着篮子,里面都有一只或精瓷或粗瓷或窑制的大腕,放着一双新买的红筷子和一尺崭新的红棉布。更有甚者,一些常年卧床不起的老头儿老太太们,也被儿孙们或背扛或车推地急急赶来,一股脑儿地涌向北山。
就如一块块石头,被接连不断地抛进池塘,溅起源源涌起的惊涛骇浪。杏花村里立时像开了锅,村人沸腾了。人们奔走相告,说北山上果真有神灵?,要是没有的话,咋儿山外的人都进山了呢。在惊诧之余,那些本就准备去朝拜的妇女婆娘们,立时撕下拿捏了半晌儿的面皮,急慌慌地加入到朝拜行列,一齐向高峻陡峭的北山顶进。又如一条山洪暴泄的河床。汹涌的人流咆哮着,翻滚着,震慑着,冲刷着,卷起了更多原本在岸边观望看景的人们,一齐汇入这股激流。慌乱地跟随着,盲从着,又身不由己地席卷而去,奔向北山,奔向既熟悉又陌生的山顶平坎。于是,河床被冲击得日渐宽大,人流也日渐汹涌,其神奇的威力自是愈强大。由此,又进一步引来更汹涌的人流,冲刷着更宽大的河床,散出更神奇的威力。
北山陡峭难行。就连惯常走山路的村人,平日里只要没有特别的事情,都不愿去攀爬。因而,山坡上草木丛生,没有一条像样的通往山顶的路径。而今,却大不相同了。站在山脚下,伸长了脖子望上去,竟有几条被硬生生踩踏出的羊肠小道,犹如带子般弯弯曲曲地盘绕而上,直通高高的峰顶。山道上时而闪现着攀爬朝拜者的身影,并夹杂着呼朋引伴的喊叫声。如同钻天的鹞鹰,挥动几下翅膀,丢落几声鸟鸣,又悄然隐没在崇山峻岭里,不见了一丝踪影。
四季飞歌(六)(2)
山脚下集聚着一些人,都是些望山兴叹的人们。他们多数是些体弱多病或本就常年卧床不起的老人,上不得山,拜不得仙,心里又虔诚得要命。非要祷告祷告,让仙儿知晓自己的苦楚,好伸出神奇的手,施展出神奇的法力,剔除自己身上的病灶毒瘤。也不知是那位放出的风声,说年老体弱的人,可以不必亲自上山。只要在山下神龛旁屏息静气地祷告揖拜,让那些身强体壮的儿孙们上山敬拜,照样能得到仙儿的相助。于是,那座经过风吹日晒雨淋早已陈旧了的神龛,又重新焕出了青春和活力。神龛上被一块崭新的红棉布裹着,神位上的字迹虽有模糊,但陈旧的香炉里却插满了供香。烟迹盘旋升空,随阵阵微风缭绕撕缠,于神龛上方虚无之处隐然散去。神龛的四周,恭恭敬敬地跪着些苍头华体虚气喘的人们。他们嘴里“喃喃”地叨咕着,又不停地对了神龛作揖磕头。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那么真诚,那么令人感动。焦渴的眼神里流露出热热地奢望,齐齐地搭在了神龛里那块小小的木牌位上。
北山峰顶海拔为六百三十九米。这是钟儿在整理这段山村历史时,特意跑到县府史志办公室里找到的准确数据。而且,为了亲身体验一下当时人们爬山时的感受,他再一次顺着当年踩出的依稀可辨的山径,直登峰顶。其时,他早已累得瘫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感叹着自己一直以来的养尊处优,彻底宠坏了原本强壮的身体。
当年的人们却并不觉得累。他们怀揣着祈望与热盼,在别人的鼓舞带动下,攀树扯枝,奋起直上,挥汗如雨,张口气喘地向陡峭的山峰爬去。快到山顶的地方,树木渐渐稀少起来。只有茂密的红草在“呼呼”的山风中摇摆舞动,似在迎接着远道而来的稀客们。
山顶上有一大块平坦肥沃的土地,同样疯长着半人深的荒草。地块中间有一眼山泉,泉水清澈见底,并有几只瘦小的青蛙在水中漫游。山泉的不远处,伫立着一截有两人多高的黑黢黢树桩子,被人用一块床单大小的红布缠裹着树头。树身旁,果真有一丛新枝条,从树墩下抽出,茁壮地生长着。
仙人的道场就设在这里。
前来敬奉祷告的人,要先在树桩子前俯身下拜。从篮子里取出碗筷红布等物件,把碗内擦得干干净净后,再平稳地放到满是土砂草屑的山地上。要把红筷子搭在碗沿边,就把那块崭新的红棉布严严实实地覆盖在碗口上。安置好了后,来人就可以跪在地上,集中心念,认认真真地念叨着自己的要求心愿。念叨一会儿后,就微微掀起红布一角,小心仔细地查看碗底上有没有什么东西。若是有了,不管是泥土沙粒,或是草屑木棒,都会惊呼道,仙人送我神药哩。得到了神药,就要立即用红棉布把碗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狠狠地朝着树桩子磕上一阵子头。感谢神灵的显灵护佑,并许下还愿的誓言,诸如修庙塑像供奉香火之类。祷告完毕,再来到那眼被称之为神泉的山泉边,用那只盛装神药的碗,舀上半碗泉水,连同求来的神药一起仰头喝得干干净净。之后,就可以欢天喜地心满意足地下山了。因而,树桩子周围跪着一大片人,到处晃动着密麻麻的肩膀人头。山泉边也站满了舀神水喝的人群。
那些替山脚下老人求药的孝顺儿孙们,则要小心翼翼地端着半碗仙药神水,一路磕绊着下到山脚,尽快给等候在那里早已心急火燎的老人端去。叫老人一口气喝完,还围在老人身边不停地问喝下神药后的感觉,是不是病痛减轻了一些。那些喝过神药的人就一律点头回道,是轻哩,好多咧。一旦有这样的场面出现,必定会又带动起几个在旁边看热闹的人奋勇上山,去祈求这灵验的仙方神药。
当然,也有一些倒霉蛋。好容易求得了神药,却偏偏性急,山又高峭,路又窄滑,步子便迈不稳。没等下到山脚,或是刚下到了山腰,一个不小心,便把碗里的神药水弄洒了,或是把碗也砸了。没办法,未砸碗的人,便立即返身,重又向山上攀爬而去。砸了碗的人,就一脸的哭丧相儿,急如热锅里的蚂蚁。他们四处打探村里有没有卖碗的地方。村里从来就没有人开过门头或是商店,自然买不到新碗,用过的碗又不能使用。村人即使有心相助,也无能为力。这些人便忿忿地骂着这山旮旯里的穷困与闭塞,赶紧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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