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论概略》第44章


位了么?所以今天美利坚的文明是白种人的文明,不能称它为美利坚的文明。再看东洋各国及澳洲诸岛的情形又是如何?凡是欧洲人所到之处,当地人民能否保全本国的权利和利益,并真正保持本国独立呢?波斯、印度、暹逻、吕宋、爪哇又如何呢?桑德威治①岛在1778年被英人加比丹高克发现。据说此岛比附近诸岛开化最快,可是该岛在发现初期尚有三四十万人口,但到了1823年只剩下十四万人口。五十年之间,平均每年人口减少了大约百分之八。人口的减少可能有种种原因,姑且不论,所谓开化,究竟指的是什么呢?只不过是指该岛土人停止了吃人肉的恶习,而能适合作白种人的奴隶而已。至于中国,因为幅员广大,西洋人尚不能深入内地,现在仅出入于沿海一带,但观察今后趋势,这个帝国也将要变成西洋人的田园。西洋人所到之处,彷佛要使土地丧失了生机,草木也不能生长,甚至连人种也有被消灭掉。看到了这些事实,并想想我们日本也是东洋的一个国家,尽管到今天为止在对外关系上还没有遭受到严重危害,但对日后的祸患,却不可不令人忧虑!
①按即夏威夷岛。——译者
以上所述如果是事实,那么,日本的对外关系问题,不管从经济上说,或是从权利上说,都是极其艰巨的,可以说是危害国家命脉的重病。这个重病是全国人民的共同病患,所以必须由全国人民一同来寻求治疗方法,无论病况加剧或好转,都是自己的事,一切利弊得失全都属于自己的,丝毫也不应依赖别人。见识短浅的人,看到近年来的社会情况与前不同,便认为这是文明,这是对外关系给带来的好处,并认为对外关系越频繁,日本的文明就越进步,因而表示欢迎。然而他们所指的文明,只是表面形式,根本不是我所希望的文明。纵然使这种文明能够得到高度发展,如果全国人民没有真正的独立思想,文明也不能对日本起什么作用,那么,就不能称为日本的文明。在地理上,虽以土地山川称为国家,而我则认为领土和人民结合起来才能成为国家。所谓国家的独立,所谓国家的文明,是指一国的人民团结一致保卫国家独立,维护国家权利和尊严而言。如果谈国家的独立和文明只联系领土,而不联系人民的话,那末,看到今天美利坚的文明,就应该为印第安人庆幸了。同时在我们日本,将政治、学术等等一概都交给文明的欧洲人担任,让日本人充当奴隶,受欧洲人的驱使,这也不会对日本领土有什么影响,反而能使日本成为比目前还高几百倍的独立文明国家了,这真正荒谬绝伦了。
有的学者说:“国际间的来往是出于大公无私的,彼此未必怀有恶意。所以尽可自由贸易、自由来往,而听其自然。如果真有损害我们的权利和利益的情形,就应该从我方检查其所以发生的原因,不修己而苛责于人,是于理不合的。今天既然和外国人和平交往,就应开诚布公,保持友谊,不可存丝毫的疑心”。这种说法诚然有理,个人与个人之间的私交确实应当如此,可是国际间的交往和个人的私交,性质是完全不同的。大家知不知道以往封建时代各藩之间的交往情况?各藩人民不见得不知道,但在藩与藩之间的交往上,就不免有自私心,这种情况对外藩而言固然是私,但对藩内来说就不能不叫作公,这就是各藩的私情。这种私情,不是高唱大公无私所能消除的,只要有藩存在,就永远会有这种私情。直到数年前由于废藩,才消除了它,到今天各藩人民似乎逐渐摆脱了旧藩情感,然而在各藩存在期间是绝对不能责备的。只是在本国内的各藩之间,尚且如此,而对于东西悬隔,地域不同的外国人,主张本着大公无私的精神和他们交往,这究竟是何居心?未免过于迂阔了!这只是所谓“老好人”的论调而已。大公无私当然是值得推崇的,如果西洋各国根据大公无私的精神对待我们,我们当然欢迎,绝不拒绝。不过,要想做到这一步,首先必须象我国废藩那样废除全世界的政府,学者是否认为有此可能?如果没有这种可能,只要世界上有国家有政府存在,就无法消除各个国民的私情,既无消除私情的办法,彼此便不得不以私情相待,这就是为什么偏私和爱国精神名异而实同的原故。
如上所述,对外关系是我国一大难症,医治此症非依靠本国人民不可,这件工作异常艰巨。本章开头所说,我国目前还不是太平无事,所存在的问题比往昔任何时期都要艰巨,正是指这种对外关系的痼疾而言。正应该在对外关系上,拿出全心全意,抛弃个人利益甚至生命。既然这样,今天的日本人还能逍遥自在优游岁月吗?闲居终日,无所事事吗?有史以来的所谓君臣之义、祖先的传统、上下的名分、贵贱的差别,在今天难道不是已变成为国家大义、国家之传统、内外之名分、内外之差别,并加重了多少倍了吗?如在往昔封建时代,萨摩藩的岛津氏和日向藩的伊东氏有旧仇,伊东氏的臣民十分仇视萨摩藩,据说每年元旦群臣朝觐时,照例先互相告诫不要忘记萨摩藩的仇,然后才贺年。在欧洲,据说法国皇帝拿破仑一世时代,普鲁士大败于法国,蒙受奇耻大辱,普鲁士人非常痛恨法国,从不忘复雠之念。因此国民除了发愤图强以外,还采取了诸如把当年普鲁士人惨败蒙辱悲愤的情景,绘成图画悬挂在全国的教堂和其他群众集会场所等各式各样的方法激励人心,以图复雠。终于在1870年达到了目的。这些事情,都是出于憎恨的不良心理,并不值得赞美,但从这里可以了解到保卫国家的不易和人民的艰苦奋斗。我们日本在对外关系上虽然尚未尝到伊东氏和普鲁士的苦头,但是根据印度和其他前例,应该象伊东氏和普鲁士那样警惕奋勉。全体国民不仅应该在元旦作一次告诫,而应该每天早晨互相告诫,先不容忽视对外关系,然后再进早餐。由此可见,并不是日本人卸下了祖先遗留的重担以后,便没有新的负担,而是新的负担已经压在肩头,并且比旧的还要重几百倍,要肩起这个重担,必须比过去多用几百倍的力量。在从前只需要是忍辱负重,而今天除了忍辱负重,还须要有蓬勃的朝气。所谓提高人民品质,就是要锻炼这种忍辱负重的精神和朝气蓬勃的干劲。可是现在人们肩起了重担,还觉得很轻松,这只是由于不知重担的性质和轻重,因而漫不轻心,或者知道关心而不知怎样担负,以致方法上发生了错误。比如社会上有很多人憎恨西洋人,但他们弄不清为什么该憎恨的不去憎恨,不该憎恨的反而憎恨,抱着猜疑嫉妒的心情,只为眼前的一些琐事而气愤,小则进行暗杀,大则发动攘夷,结果给国家造成了莫大的灾害。这种人简直是一种癫狂,可以称作重病国中的病人。
还有一种爱国者,比攘夷家见解稍高一筹,他们虽不盲目排斥外人,却认为对外关系所以存在困难,其根本原因完全在于兵力之不足,只要能加强军备,就可以取得对外的均势,因而主张增加陆海军军费,购买巨舰大炮,修筑炮台,建立兵工厂,这些人大概是看到英国拥有千艘军舰,便认为如果我们也有千艘军舰,就可以与英国抗衡;这种想法毕竟还是不了解事物间的适当配合。英国拥有千艘军舰,并不是仅仅有此军舰千艘,既然,有千艘军舰,就必然要有万艘商船,有万艘商船必然要有十万海员,培养海员也不能没有学问,因此,学者也要多,商人也要多,法律也要完备,商业也要发达等等,举凡人类社会所需要的一切事物都完全具备,恰好能够适应千艘军舰的需要,所以才能拥有千艘军舰。其他如兵工厂和炮台等也莫不如此,它们必须与其他各种条件适当配合。如无适当配合,虽有利器也不能发挥作用,这正如一个前门不关后门不闭,内部狼籍的人家,即使在门前摆上一门二十吋的大炮,也不能防御盗贼一样。有的偏重军备的国家,不知思前顾后,往往把大量金钱投到军备上,结果因债台高筑而亡国。这是因为巨舰大炮可以抵当拥有巨舰大炮的敌人,而不能抵当负债这个敌人。现在的日本也是同样,要想搞军备,不仅大炮军舰甚至步枪军服百分之九十九都要仰赖外国。固然可以说这是由于我国的生产技术落后,而生产技术的落后,也就说明了我国还不够文明。在这种没有具备其他条件的情况下,企图单独充实军备,就会违反事物的适当配合原则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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