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 华 人 民 共 和 国史》第169章


而受到指责。他们之所以犯这些错误,据说是因为,尽管他们出身
于贫农家庭,但其思想觉悟受到了旧的资产阶级和地主阶级思想意
识形态的腐蚀。①
对许多村民来说,“四清运动”看起来像土改运动。它是从村
社这个关键之处开始向外扩展,由外地干部组成的工作组进驻村子,
他们住在村里并“扎根”好几个月;找出对现状不满的贫农并从中
吸收积极分子;准备告发当地生产小组和生产队的领导干部,最后
发动本地农民在愤怒的“斗争会”和“批判会”上谴责那些发现有
罪行的干部。②
如果严格按照反腐败的规章来办事的话,那么,大多数本地干
部确实有一些胡作非为的罪行。像别人一样,本地干部也从集体获
得一份利润,他们的工分比其他任何好劳力都高一些。他们——和
其他许多同乡村民——通常认为:对他们的辛劳给予非正式补偿,
或是因为参加工作会议而有好吃好喝,或接收一些请求给予特殊照
顾的村民的“礼品”,这些都是可以接受的。他们还觉得非得要给
亲朋好友以特别的关照不可。只要这种行为不过分,许多村民就不
会谴责它。但是,现在外地来的工作组要求严格按照法律条款制裁
这种不正当的行为。因这些坏事受到谴责的干部(工作队通常有一
个要抨击的本地干部的定额,而且要在持续一昼夜的审问中强迫他
们坦白)被剥夺了职务并被迫将他们据说是不正当获得的东西交还
给群众。正如土改摧毁了乡村的旧精英,“四清”到它结束时,也
摧毁了新的本地精英。
“四清运动”一个令人思绪不安的方面是阶级斗争思想的复活。
据说,腐化干部之所以犯错误,是因为他们的思想是旧阶级的思想。
在某种意义上,他们确实是旧阶级的成员,因此,应受到激烈的斗
争。但事实上,大多数干部是贫农出身。如果一个人的个人行为(或
者,就这一点而言反映了一个人的内心意识)现在成了判定一个人
是好阶级还是坏阶级成员的决定性因素,而不是根据一个人客观的
社会出身来判定,那么,这就为武断地判定谁是阶级朋友和谁是阶
级敌人的极端专横的做法敞开了大门。武断的阶级斗争逻辑在“四
清运动”中得到了实践,还成了日后的文化大革命的特征。①
其实,阶级分析的整体含义与农村生活发展中的现实是脱节的,
二者没有联系。在土改中,中国共产党使用了阶级分析这一词汇,
在60年代中期,它又成了政治术语中的一个主要论题。贴有“地主”
或“富农”标签的人现在并不比其他任何人富裕,而且由于他们经
常遭到有意的歧视,所以,事实上他们比较贫穷。而另一方面,许
多贫农变得相对富裕了。一个人的兴旺富裕取决于一大堆复杂的因
素,这些因素没有涉及官方对阶级剥削的解释。一旦农业集体化了,
经济成功就取决于下列这些因素:一个人有多么强壮,一个家庭成
员的体力能否胜任(当然,反过来,这与一个人所处的生命周期所
在的阶段有关);一个人与亲属和邻居的关系是不是好(这取决于
一个人能否适应贯穿全村生活的血缘关系网);政府考察一个人过
去的政治关系是否有利;或一个人有多守纪律、多勤奋和有多少雄
心壮志。①上述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产生了新的利益集团,而且有时在
村民中导致了新的敌对,如果用阶级分析的观点来看,这种敌对就
不可理解了。
村一级通常提到的社会阶级更像是一种新的种姓等级制度。每
个人都贴了一个阶级标签,不是土改时授予的,就是从父系继承的
(如果在50年代初他还太小而不能得到自己的成分)。尽管这种分
类与一个人现实的经济状况仅有间接的联系,但它是一个人政治和
社会地位强有力的决定因素。如果一个人是“贫农”或“下中农”,
他就有资格被考虑提升为干部并享受政府的一切优惠待遇。如果一
个人是“中农”,极能干又极可靠,他就可能有资格当小干部,但
他通常多少要受点政治责难。如果一个人是“四类坏分子”——地
主、富农、反革命分子或“坏分子”之一,这个人就会永远洗刷不
掉这个污名。这个人就没有权利出席生产小组或生产队的会议(尽
管在会议结束后,这个人会被派去打扫会议室),他在生产小组或
生产队选举时不能投票,他对自己命运的一些怨恨会被解释为反革
命行动并有可能受到严厉的惩罚——而且没有贫农或下中农与其结
婚,除非是这些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
到了60年代,这些阶级标签已固定下来。大家都被彻底归了类,
谁都甭想从中有所变动。尽管对约占人口总数6%属于四类坏分子的
人来说肯定是悲惨的,但对大多数被划分贫农和下中农的人来说还
是有些安全感的。良好的阶级成分为后者提供了政治资本的基础,
在正常情况下,它是不会丧失的,除非这个人犯有重大的反革命罪
行。但在“四清运动”的理论中,贫农、下中农以及出身于这种背
景的干部由于犯了一些较小的错误,现在就可能会失去好的阶级成
分。在当地的政治斗争中,阶级成分成了致命的武器。①
“四清运动”引起的政治战争不像土改对旧的乡村精英斗争时
那样你死我活。尽管一些本地干部的仕途生涯被打断,还有报道说
至少有一些人自杀,但新精英的毁灭并不像地主的毁灭那样是决定
性的。本地干部中的大部分,除了那些犯有最严重罪行的人,都能
使对他们的指控得到修改,并被恢复原职。不过,他们受到的惩戒
通常足以(至少暂时可以)制止搞特殊关系和私吞公款。而且他们
必须与新的、年轻的干部分享一些本地权力,这些新干部是工作组
从运动中的积极分子队伍中吸收来的。
紧接着社教运动之后四清的下一个阶段更为积极,在此阶段,
村民应学会理解社会主义的价值观念,并把这些价值观念较全面地
付诸实践。就在1965年和1966年前后,对毛的狂热崇拜传入乡村。
农民们参加学习小组,背诵从毛的著作中选出来的一些段落(例如
题为“为人民服务”的文章),学唱革命歌曲,听老农民富有感情
地忆苦思甜,并讨论无私地为人民服务的重要性。这些(忆苦思甜
大会)经常与诸如推行大寨的工分制这样的社会主义改革联系在一
起。②
由于60年代中期农民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对“大公无私、毫
不利己”的新强调或许暂时为大家所乐于接受。总的说来,恰恰是
从大跃进后的几年自然灾害以来,经济增长了。一些资金被用来改
良种子和购买化肥。60年代中期,农村的许多地方通了电。由当地
医务人员行医的农村卫生所广泛地成立起来。物质生活的质量逐步
提高。或许许多农民认为这些改善和提高都是因为有了毛主席,由
于庞大的宣传机构的努力,毛几乎以神化的形象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过,随着文化大革命的开始,这个信念受到严重的考验。
文化大革命
文化大革命对农村的影响主要是间接的。文化大革命期间震憾
全中国的大规模社会运动是以城市为中心的。红卫兵和革命造反派
主要由学生和城市工人组成。但是,城市的不稳定不可避免地扩散
到了农村。受影响最大的是那些与城市联系最密切的农村。红卫兵
和革命造反派来到郊区农村,而且有时甚至到较为偏僻的地区传播
造反信息。在60年代初“被下放”的城市青年受到革命热情的感染,
并在所在农村组织了红卫兵派别。企图逃避文化大革命造成的混乱
的城里人逃了出来,去拜访他们在农村的亲戚。①
通常在外来鼓动者的推动下,一些年轻的村民组成了他们自己
的红卫兵组织,但一般说来,这些似乎是对其城里的榜样相当淡漠
和无力的反应。一些红卫兵组织开始在生产队“夺权”,他们接管
了官员们使用的办公室公章,并宣布现在由他们来负责本地事务。
尽管对许多本地农民来说这是暂时的破坏且令人讨厌,但这些事件
并没有深刻改变当地的政治形势。村民们没有理由尊敬干这种事的
年轻人或与之为伍。许多公认的本地干部经常仍在处理当地事务,
至少也是非正式的。不过,乡村还是感受到了1967年发生在较高层
的省、县一级而且有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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