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另一个中国》第19章


令人奇怪的是,一辈子都幻想要在改朝换代过程中起“谋主”作用的王ND064运,为什么面临着即将出现的洪宪王朝,却不肯与袁世凯合作呢?这个问题是值得深思的。其原因很多,例如年龄已老,阅历已多,不太愿意陷入前途莫卜的冒险中去,这是其中的重要原因;但更为重要的原因,是他对袁世凯评价不高,不愿意在他驾下称臣。王一生热衷于“帝王术”,要选“明主”而事,抓住非常之机会,谋划非常之韬略,建立非常之功业。换句话说,“帝王术”就是物色、选择、辅佐“真龙天子”的权术,其中“物色”是第一义的。杨度对袁世凯有知遇之感,对当时重大问题的看法也大多吻合,他把袁看成当时的第一伟人。而王ND064运与袁世凯没有个人渊源,对于他没有特别的好恶(袁处理他的门生宋育仁一案,还使其虚惊一场),因而,对袁世凯的评价更客观一些。比如袁世凯在称帝过程中也是畏首畏尾的,不仅要各省之“公推”,又要广询“民意”。对此,王ND064运说:“想鸿谋专断,不为所惑,但有其实,不必其名,四海乐推,曾何加于毫末。前已过虑,后不宜循,改任天下之重,不必广询民意,专生异论。若必筹安,自在措施之宜,不在国体。且国亦无体,禅征同揆,唐宋篡弑,未尝不治,群言淆乱,何足问乎!”没有受过新的思想意识影响的王ND064运主张的,更是“原汁原味”的纵横家的一套,只要有力量就有理,只要拥有最后的胜利就拥有了历史。这是原始纵横家观察问题和处理政治问题、社会问题的原则。在王的眼里,袁世凯不是个强有力的人物,其帝制操作更是瞻前顾后,当断不断。因此,王ND064运虽然也认为“自古未闻以民主国者”,只有帝制才是中国的出路,可是袁世凯断非未来皇帝的适当人选。用他给杨度信中的话说,“总统系民主公仆,不可使仆为帝”。因此,他劝杨度不要在洪宪帝制活动中卷得太深,最好是回乡隐居。当民国4年(1915年)12月12日,袁世凯宣布接受帝位时,此时在湖南的王ND064运还是“遥领”国史馆馆长这个职务的,但他没有任何表示。杨度只好替他拟了一个“劝进电”,以应付袁世凯。据小说家言,因为王的“劝进”是有代价的,价格是十万现大洋。钱一直未付,袁倒台后,王ND064运还派周妈到北京“新华宫”去要账。

杨度虽然不是洪宪王朝的权力核心人物,但他还是进入了袁世凯的圈子,是袁能向他讲私房话的人。自1912年袁世凯当了临时大总统后,就不断地向皇帝这个目标努力,而且,做了许多为帝制作铺垫的事情。然而在公开场合,谁要谈论复辟、谈论帝制,还是要受到惩处的。湖北商人裘治平上书大总统,说“共和幸福不如亡国奴”,请袁世凯下令恢复帝制。袁借此下了一个很长的命令,严惩裘治平,以表白自己对共和的忠诚。公开不能谈论帝制,而心中又常惦记着做皇帝,这种心里话袁世凯是可以与杨度说的。杨度自然明白袁世凯的心理,所以杨度公开谈论帝制就会受到袁的保护。他之所以敢于打出“研究学理”的旗号建立筹安会,这是得到袁世凯秘密授意的。表面上,杨度们说建立筹安会是为了研究一下看什么制度更适合中国,实际上是想探测国人对袁世凯当皇帝的态度。当有人向袁世凯指出,杨度等人搞的危害共和的帝制活动应予取缔时,袁搬出了“言论自由的原则”作为挡箭牌,仿佛是个人权利的捍卫者。杨度自己认为他从留日以来就守定“君主立宪”的政治主张,十多年来不变,因此支持袁世凯的帝制活动就是自然而然的。他把这场带有浓厚的投机色彩的政治赌博,美化成实现自己政治追求的理性活动,事后也决不认错。实际上这是欺世之言,难道他不知道,他挑头办的筹安会是与袁世凯在演双簧?杨度在拉严复进入筹安会的前一天,到严家对严复说起数日前他打麻将赢钱的经过,“挟二千金之天津访所眷某姬,约友作雀戏,以千元作底,加旺子百元,和与翻无限制;会吾轮庄牌,作饼子清一色,案上碰出八九饼”,然后自摸成和,“一次所赢,已逾万金也。吾以是知吾运已入亨通之境,以有所图,必当如愿。”杨度认为自己正处在洪运高照之时,会一通百通的。正是在这种心态下,杨度才办筹安会。在动员严复加入筹安会时,杨说:“日者相者俱判吾鹏程万里,行且将扶摇上青天。吾不得已告公博ND237之微,其通亨且若彼?公果降心相从,何鳃鳃虑夭阏也。”通过洪宪王朝获得个人的发达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王ND064运和杨度(3)
洪宪帝制活动中,真心实意支持袁世凯称帝的没有多少。袁是北洋集团的缔造者,北洋集团中大大小小的人物,哪个不是他提拔的?可是连号称“北洋三杰”的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所谓“龙、虎、狗”),不是站在帝制活动之外(王士珍),就是阳奉阴违,而且,背后还搞小动作(段、冯);追随袁世凯多年的幕府高参张一麟,公开向袁讲明他不赞成帝制,而且劝袁世凯也不要这样做;甚至连“皇二子”袁克文也“作讽诗示几谏之意”,他的《感遇》中写道:“驹隙留身争一瞬,蛩声吹梦欲三更。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这首诗盛传于当时,气得袁世凯把他拘禁在北海。这些是被袁世凯所知的其内部不赞成帝制,或不积极支持帝制的人物。就是那些洪宪活动的积极分子,如自称是袁氏父子“开路先锋”的“四川将军”陈宦,在袁世凯称帝受到各省抵制时,他马上“反水”,通电“劝”袁世凯取消帝制,这一手差点把袁世凯气死。我想之所以如此,除了每个人都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外,当时帝制不得人心的大环境是个决定因素。
非常奇怪,杨度与袁世凯的关系远没有那些北洋军人们深,然而他对帝制的忠诚可以说是百分之百的。为什么呢?因为北洋军人们都已有了实权,袁若做了皇帝必然要削弱他们的权力,客气点的是杯酒释兵权,残酷一点就是身首异处,自然他们不会支持帝制活动。而杨度则是要通过支持帝制来获取权力的。
实际的帝制活动中,杨度显得特别笨拙。他本来是立志帮忙的,目标是“洪宪王朝”开国的第一功臣,所以才办筹安会,第一个公开打出恢复帝制的旗号。没想到筹安会毫无作为,只在“征求民意”上下功夫。难怪王ND064运嘲笑他,说“欲改专制而仍循民意,此何理哉”!王无愧是搞“帝王学”的专家,哪个皇帝是由民众选出来的呢?杨度的“迂”,使得他从帮忙滑到了帮闲。《洪宪纪事诗》中所记筹安会的活动,大多属于帮闲一类,许多是很可笑的。如《洪宪纪事诗》第九十九首:
讲经别会定南池,一卷楞严报主知。
说到波斯亡国事,城东黑夜走禅师。
这首诗说的是筹安会建立后,杨度、刘师培(北大教授,筹安会“六君子”之一)以儒教为经,迎衍圣公孔令贻入京。孙毓筠自命耽精佛典,乃倡议迎名僧月霞、谛闲来京讲《楞严经》,恭颂政教齐鸣之盛。这两位禅师被迎到北京后,在东城的锡拉胡同设静禅堂,听讲者每日达数百人,上至“皇子”,下到洪宪群臣,都有人来听讲。有一天,月霞升坛讲“俗念”一章,他说:“万事皆起于欲,万事亦败于欲。至人无欲,能通佛路。达人去欲,乃获厚福。常人多欲,一切事业,纵因欲兴,亦因欲败,事成知足而能去欲者鲜矣!天道之盈亏有定,人生之欲望无穷。当日波斯国王,征服邻近诸国,身为皇帝,仍穷兵黩武,欲使世界无一存在之国。一旦事败,内忧外患迭起,国破而身亦随亡,足见欲望者为败事之媒,是以君子务慎欲也。旷观世界历史人物,做小官者,欲为大官;做大官者,欲为宰相;得做宰相,欲为皇帝;既做皇帝,又欲长生不老,求仙寻佛,以符其万万岁之尊号,皆‘欲念’二字误之也。”这本来是中国道家、佛家的基本理论,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可是,月霞大师没有想到其座下的听众正是一帮“欲为大官”、“欲为宰相”、“欲为皇帝”的名利之徒。他的这些话,是当着和尚骂贼秃。于是,这些听众大怒,纷纷指责月霞是“藉口说法,诋毁当今”,甚至要把他送到军法处,按军法处置。吓得孙毓筠连夜把月霞送往丰台,坐火车逃往天津。本来是想通?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