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浮生记》第87章


裴瞻偏头望他一眼,道:“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我只知道国家有难,端王无辜被陷害。太子卑弱,诸王擅权,今虽承平,其亡可翘足待也。”
裴瞻仰头望天,道:“你还想说,倘若镇国大长公主还活着,绝不会是今天这步田地。”
叶渐青沉默以对。
“你想得没错,她是定海神针。”裴瞻苦笑连连:“可是国家民族的兴亡竟然系在一个老妪身上,这不也是足够危险的吗?”
事实上,围绕镇国公主所产生的阴谋从未曾停止。当你在锦衣玉食之中,不安地望着这个世间的时候,周而复始地,一轮阴谋结束,紧接着下一轮阴谋开始。朕已经烦透了这些。
叶渐青默默低下了头。
“你随朕来。”裴瞻步伐蹒跚地上了龙辇。御驾又回了烟波殿。一入殿内,裴瞻就抛开一卷黄帛,亲手写下“捉拿逆贼裴守业到大理寺审问”的谕旨。他命高公公火速将谕旨送到京兆府。
高公公走后,他朝叶渐青招手道:“下面这道谕旨,你来替朕写。朕怕自己写坏了。”
叶渐青不明所以走上前,在一旁跪下,拿笔蘸了点墨,只听裴瞻念道:“《废太子诏》。”毛笔“啪”地一声落在黄帛上,染污了宫锦。裴瞻居高临下,斜睨他道:“原来还有你不敢写的字。”
安宁侯咬牙捡笔,然而手臂却不分场合地颤抖起来,内关穴疼痛难忍,捡了几次笔都失败了。
要命,竟然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毒发!
叶渐青不露痕迹地用左手拂了右臂上的大穴,负手在后,掩饰道:“陛下,这道诏书应该由中书省草拟,臣不敢僭越。”中书省最重要的职权是撰作诏令文书。
“怎么了,你不敢写?叫你写你就写。”裴瞻讥嘲地瞥了他一眼,随后口述道:“朕虽德惭尧舜,终不以万姓付不肖子,今欲废之以安天下……”
天知道他多么想亲手写下这道诏书啊!
然而安宁侯俯身,用两只颤抖的手臂支撑着地,克制地说道:“陛下,这与礼不合。这样的大事,不该由臣起草。哪怕这是陛下的命令,臣也不能擅权干政。倘若臣这样做,和宁王的暗室之谋又有何区别?陛下既然知道储位干系全局,又如何不与宰辅们商议后再定夺?”
裴瞻想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他不怕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他只怕端王登位名不正言不顺。
更重要的是,人如果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那么真正成功的时候,那个目的本身也会失去它原有的价值。
这就是为什么人们要千方百计追求正道的原因。
裴瞻眯了眯眼睛,语带诱惑道:“你真的不知道?当年朕的登基诏书,就是你祖母在先帝床前亲笔草拟的。亲手把他送上储位,这样的功劳,足够你吃一辈子了。”
字字见血,句句诛心。倘若言语能够杀人,那么今日叶渐青已经死了成千上百遍了。
他终于全身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呕出了一口鲜血,继而微弱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臣与臣的祖母并不一样。”
黑暗中有一股熟悉的檀木香味直沁心脾,叶渐青知道,自己是回家了。
他挣扎了许久,才从混沌中逐渐醒来,睁眼时,看见自己床前围着小岚山、李四海。岚山连忙伸手扶他起来,见他眼光在屋里寻找什么,便道:“教主在外面煎药呢。你怎么直着进宫,横着出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四海在她头上敲了一记,问叶渐青:“小侯爷,宫里发什么什么事了?京兆尹左大人傍晚封了宁王府。”
叶渐青这下真正清醒:“宁王真的病了吗?”岚山摇头道:“宁王整个人凭空消失了。左大人正在王府里挖地三尺寻人呢。”
算他精乖,知道早早躲起来。
叶渐青就把宫里发生的一切简单复述。当听到他没有写下《废太子诏》时,两人反应大相径庭。小岚山明显失望之极:“笨死了,一劳永逸的事,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等把那些狗屁大臣都找来,黄花菜都凉了。”
“不学无术!”李四海用力捶了她头一下,用极是赞许的目光朝叶渐青拱手道:“小侯爷做得对!帝王自有天命。斜径事速,不虑失道之迷。做事就要正大光明。”
一股药香飘来,顾教主端着一碗汤药进屋了。李四海、小岚山立刻识相离开。叶渐青有点局促道:“谁……送我回来的?”顾苏将药碗递给他,道:“烟波殿的高公公用御辇送你回来的。”
药汤又苦又腥,叶渐青一口咽下,一抹嘴角:“没事了,师叔。”顾苏接过空碗随手放在床边,却锊起他的袖子,只见他胳膊上露出一个牙齿印。叶渐青一愣之下才想起,大约是回来时痛得失了心智。他慌忙收回手臂,道:“狗咬得。”
“这狗的牙齿倒是齐整。”顾苏眼里有笑意闪过。叶渐青也觉得谎话蹩脚,只得转移话题:“陛下的话实在闹心。祖母身历三朝,荣宠无数,我不信她贪恋那点拥立之功。”
顾苏揉揉他的头顶,一时默然。
两人相对良久,叶渐青忽然想起一件大事,仰头道:“师叔,我要去看看左大人找没找到宁王。你能不能帮我个忙。今日太子遭刺,我怕……”
“你想让我去保护裴瞻对吧。好,我答应。”
叶渐青听他这样干脆,反而有些不确定,偷眼看他。顾苏用手指抹去他唇边一点药渣,说了声“不要逞强”便起身离去。
只留叶渐青一个人在屋内捂着嘴巴,呆呆发着花痴。
京兆尹左风眠收到圣旨之后,稀里糊涂就带兵去围宁王府。他不知宫里发生的事,故而有圣旨在手,也还是十分恭敬。初始在王府外等候、喊话,从下午拖到傍晚,宁王府大门一直纹丝不动。左风眠失去了耐心,终于命人撞开王府大门。
家仆们被一涌而入的兵丁吓得四处逃散。好不容易抓住了个管事的,只说王爷抱病在床,不见外客。宁王尚未大婚,府里养几个姬妾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左风眠将圣旨在王府管事面前一读,便冷道:“裴守业,带我去见他。”
管事一路跌跌撞撞将他带到宁王的卧房,京兆府府兵进去一顿乱搜,出来禀报:“大人,半个人影也没有。床上整整齐齐。”左风眠斜睨管事,管事吓得晕倒在地。
左大人是第一次闯宁王府,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总得拿住些什么才成:“给我搜!一个个人问,不许放过一个可疑的!”
这么折腾到天黑,有府兵来报:安宁侯来了。
左风眠有点不高兴,朝匆匆穿过庭院的叶渐青说道:“侯爷,下官正在办案,恕不能行礼。”办什么案啊!叶渐青也不管他乐意不乐意,一把把他拉到无人处,将今日上午宗正寺发生的事全盘告之。左风眠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如果是宁王在背后捣鬼,只要找到他本人,和太子一对质,不管这两人如何攀咬,全是死罪。”
要想废黜亲王,除了谋反大罪,再没有其他办法。这也是裴守业为什么授意袁槐客假借端王旗帜谋反的原因。他们想栽赃给端王,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此时,忽有府兵抱着一大堆东西跑过来,扔在了庭院中。“左大人,在一名女子房内查到图谶、算筹、龟策等物……”左风眠与叶渐青对视一眼,全都欣喜若狂。
补充一点,除了谋反是忌讳,皇家还有一项绝顶忌讳,那就是——谶纬。
“房内还发现数个木偶、草人,上面都写了生辰八字。”府兵说着就捡起几个献宝般递给左风眠。叶渐青伸头一看,大惊道:“这不是陛下的生辰八字吗?”庭院那头兵丁又拖了一个披头散发哭得几乎气绝的女子过来。那女子吓得瑟瑟发抖,叫道:“不关奴家的事啊。是宁王塞在奴家床底下的。真的不是我!”
左风眠冷冷道:“私家不得藏纬侯、图谶。这是大周律第二十条吧。犯者死罪。”
黑暗中有东西在闪闪发光。叶渐青弯腰在那堆杂物里翻检,忽然从木偶身上取下一串金沙佛珠。他脑中灵光一现,猛拍左风眠肩膀,道:“我知道宁王藏在哪里了,跟我来。”
夜深人静,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好像敲打在人心上。京兆府的人马在行进到西坊的时候,与巡夜的羽林军相遇,带队的人好死不死正是顾廷让。
左风眠与顾廷让错马相过,各自拦马驻辔。顾廷让道:“左大人,这么晚了还在执行公务吗?”左风眠回身道:“奉陛下圣旨,捉拿逆贼裴守业。”
顾廷让一时错愕。就在这当儿,后发而至的叶渐青猛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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