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莎》第9章


“萨莎,我给你写的信,从来没有回音。你仍然恼着我么?”
她仰起头,深深地吸气,依旧默不作声。雪片落在肩头,随着那绿得化不开的身姿晶莹颤抖。
“知道吗,胡克船长死了,在海外大陆。”
“是科学院下的命令?”她愤然转身,既是质问也是肯定地语气。而在看到他脸上红肿的伤口的一瞬,又变得哑然。她不由自主地想伸手去触摸,但终究以白手套死死抠住树身。
他深深凝望着她,那双碧绿色眸子为何如此晶亮,让他无法回答。
他终于垂下眼,压抑地说道:“我的身份不足以知道这些。”
“应当是不能够泄密吧?借着镇压海外小股叛乱的时机铲除旧敌,这不正是科学院的作风?”
德沃夏克痛苦地别开脸。
“我从来不像哥哥那般纯善,容易被科学院所谓神圣的光芒迷惑。”她一如既往地直率与尖锐,“所以无论父亲怎样逼迫,我都不愿为那种残酷的组织效力。”
“相信我,跟我没有关系。我也为胡克这位老朋友感到痛惜不已。”
她没有反驳。因为心底一直愿意相信他,不是吗?即使她无比痛恨他基于科学院的立场而专制地决定她的前途。
“我将要再次出海,代表科学院去平息祸事。今天来……是道别。”
他说得极轻,但空气像有一瞬间的凝滞。
她瞪大眼睛望着他,一动不动。
他们都明白此时出行意味着什么。
真正的吉凶难料。一旦暴乱无法平息,他就是第一个牺牲者。究竟是什么使他一而再地愿意深入野蛮危险的境地?
恍惚间,她似乎觉悟了什么。骨子里他们是同一种人,为着模糊而朦胧的想往,宁愿披荆斩棘,甚至下地狱。
这一刻的静默,沉寂如海。
她的眼里似有泪水欲夺眶而出,禁不住狠狠地眨着睫毛。
“祝福我吧,萨莎。我需要你的……”他在心里默默呼喊着“爱”,然而终是吐出“祝福”。
“德沃夏克”,她第一次唤了他的名字,却无法再说出任何字,每一丝气息的拂动都那样疼痛。
仅是听见她如此叫着自己,他已经受了莫大的鼓舞。此时无声胜有声,雪花一片一片地熨帖他火热的心,他愿意变成一具冰人永远立在她面前静静地守望。
然而,他必须离开了。
“再见,萨莎。我会……出色地完成任务。战争不会爆发。”
他以坚毅的唇贴上自己皮质手套的食指,如此虔诚的眼神,仿佛吻的是她。
一瞬间,她想到他强加给自己的那些吻,带着抗争的蜜色回忆,如这漫天白雪纷纷扬扬地洒进大地的每一处角落,无处躲避。
直到那抹灰色的身影被好几树积雪的银白针叶遮挡,萨莎才猛然恢复了全身的力量,她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拉近他的背影。
“德沃夏克——”她喊道。
他难以置信地停下脚步,回转身。
“我相信你的力量,你是有翅膀的人。”
德沃夏克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那是她见过的最英俊、最动人的笑容。
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我的翅膀,萨莎。他在心里默念。
再见
10。
一年半光阴荏苒而过。德沃夏克重新踏上亚特拉斯大陆马赫港的码头。
此时天空碧蓝如洗,白色海鸟不知疲地往来于海天之间,长鸣声混在一片纷杂的喧嚣中清脆而响亮,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萨莎时的情形。
他不自觉勾起一抹会心的微笑,略有些粗糙的黝黑面庞因这笑容而显得俊朗无比,高耸的眉骨、深陷的眼窝以及带点胡渣儿的宽阔下巴在阳光中呈现出一种磨砺过的阳刚与性感。
前来接人的安德烈不由得一阵失神,尔后热情地迎上去。
德沃夏克见到他时,显然吃惊不小,但随即感到欣喜,伸出了宽厚的大掌。
“啊哈,见到你真高兴,安德烈。”
以双手紧紧握住德沃夏克的右手,安德烈难掩兴奋之情,“德沃夏克研究员,更高兴的是我。一早听科学院的导师们说您这次平安返回,我就自告奋勇地来了。”
盛情难却之下,德沃夏克只好让管家乘坐自家的马车先行离开。
德沃夏克一眼瞥见安德烈身后那辆华丽的马车上绘有双剑加白天鹅构成的族徽,正是布兰登家族的标志,心中登时升起一股难耐的希翼。
然而,萨莎没有来。
这一年多,由于海外骚乱引起的通讯不畅,他几乎得不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苦苦压抑于心底的思念此刻全部化成浓浓的失望,在那双幽深的蓝眼睛里展露无疑。
安德烈将他的情绪看在眼里,匍一上车便主动提起自己不幸的妹妹。
“萨莎被父亲送到了科西教习所。”
“怎么回事?”德沃夏克深深地皱眉。位于科西半岛的教习所,明为科学院下设的思想学校,实际上是专门囚禁贵族并且强制洗脑的牢笼。更加不为人所知的是,那儿恐怕存在着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父亲要求她进入科学院学习。您知道的,两年前就是因为她的逃家而错过了入学期。而这次,她同父亲大吵了一架,并再次试图逃跑。父亲勃然大怒,第二天就将她绑去了科西半岛。”
闻言,德沃夏克不禁为自己的心上人忧心不已。以萨莎反叛的头脑,无论如何也通不过思想测试,出来之日遥遥无期,除非——
“还有、还有一个对您来说可能不太愉快的消息……”安德烈特意瞅了瞅德沃夏克,欲言又止。
“安德烈,无论是什么,请你如实告诉我吧。”
“科西教习所的拉尔夫研究员,正在热烈地追求萨莎。”
果然,德沃夏克的脸一下变得阴沉至极。
“父亲似乎乐见其成,原因您自然想象得到。一旦萨莎成为本省约克华大公的准弟媳,出岛令当然不在话下,同时还能促成我们两家的联姻。虽然父亲从来对萨莎期待颇高,并没有打算过早地让她走上这条路,而是希望她能像个男人一样有所建树,但如今的情形,他已经失望透了。”
“拉尔夫是个十足的伪君子!侩子手!”德沃夏克狠狠打断他的话,不自主地双拳紧握。
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慨模样的安德烈突然噤声。半晌,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那些传言……是真的?”
德沃夏克并不答话,只死死盯住安德烈:“萨莎的态度呢?”
安德烈耸耸肩,“我无从得知。教习所的管制太严格,就连信件也无法往来。关于她与拉尔夫的事情,倒是科学院里在流传。只是,无论如何,去了那种地方,就如同变成聋子和瞎子,所以我认为萨莎的想法不容乐观。”
德沃夏克几乎忘了自己正在行驶的马车里,猛然站起身撞到头,又向前扑倒。安德烈忙不迭扶住他。
“送我去科西半岛!立刻!”他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
“可是——”
“照我说的做!我拥有出入那儿的权限!”
科西半岛。
海边的瞭望台一年来一直是萨莎的最爱。她喜欢用那双海一样的绿眼睛,良久地注视整个亚特拉斯大陆独一无二的红海滩。一棵棵不起眼的、浸泡于盐碱卤渍中的碱蓬草,日夜被海浪吞吐着纤弱之躯,年复一年、生生死死,织就出一片火红的生命邑泽,像要燃烧她不安分的心。
每每此时,她总不自觉地拨动起随身携带的双弦琴,零散的乐声短促而有力,带着隐秘的激情。没有什么能比囚禁中的自由主义者对自然更加敏感和热爱。
“小音乐家,你又在谱新曲吗?”身后传来一个愉快的男声。
她立刻回头,眉眼弯成漂亮的弧线,右手夸张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哦不,我的灵感枯竭了,就像这冒烟的嗓子。”
面前瘦削的男人被她逗笑了,眼神很是温柔。
萨莎上前几步帮助他把一整块新鲜的白画板支上画架。末了,又抬起头笑着对他说道:“拉尔夫,你真不愧为一名勤奋的艺术家,几乎每三天就能完成一幅新的。知道吗,我多么羡慕你的高产啊。”
拉尔夫拿着调色板,一边用柔软的笔触混合着深灰色调,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她。
“我经历过严苛的训练。那时候为了谋生,不得不大量作画。”
正从他的画袋中翻出一张张手稿的萨莎抬起头来吃惊地道:“怎么,你也曾经离开家族的保护,自力更生吗?”
拉尔夫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地说:“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可以认真考虑我的建议。”
萨莎跪坐在地上仔细地审阅那些尚未成形的作品,抽出其中几张来,同时摇着头轻叹出声,“为了自由而逃婚,让两个家族反目成仇,这样的代价我承受不起。”
“那么就真的嫁给我,好吗?”拉尔夫忽然停住手中的动作,偏过头认真地盯着她,“我能使你的足迹踏遍整个大陆,甚至全球。我们可以共同鉴证一个美好、光明时代的回归,如同万年前的亚?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