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漏无声阶已凉》第53章


异常。
刘大夫闻言,从医包中取出一支银针,俯身小心扎进伤口。不一会儿,银针便成黑色。
“恐怕是箭上有毒。”说着,刘大夫小心将银针取出,放至房中烛火上。烛火一碰银针,霎时熄灭,当即刘大夫脸露惊色。
夏珂连忙将蜡烛重新点上:“大夫,这是何毒?”
刘大夫将银针放至鼻前细细一嗅,心中已猜到大半,看了看容然着急的样子,犹豫了半晌才开口:“还是着手准备后事吧。”
“什么?”容然一个起身,上前拉住刘大夫的衣袖,“难道没有解毒的办法?”
刘大夫面露为难:“此毒是稍逊于鹤骨花的蚀心魂,乃前毒王宁珏所制。其特点是入体时毫无知觉,等毒发攻心才显征兆。然为时已晚,毫无救治可能。”
听了刘大夫的话,容然只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得干净,瘫坐在哥哥身边。她没想到自己在狱中所说,竟真的一语成谶。
紧握着哥哥的手,容然从刚才开始努力抑制的眼泪终于无法控制地流了出来。
她想起自三年前自己入翰林起,便甚少与哥哥相聚,连话也无法多说上几句。总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从未想过哥哥一个人呆在这深院中的日子是怎样熬过来的。而现在自己终于能和哥哥团聚,却未料到是这样的结局。
“哥,你睁开眼再和容容说几句话吧。”容然双手使劲摇着昏迷着的安澜,泪眼迷蒙,“都是容容不好,刚才不该拂了哥哥的意思。所以哥哥生气不理我了,是不是?容容这就答应你,不和子介一起了,你说这样好不好?”
“这么大了,还哭得像个花猫。”安澜自疼痛中悠悠转醒,看见容然如此,伸手替她揩去泪水。其实刚才他并不是彻底的昏过去,只是仿佛有什么东西拉着他让他睁不开眼。而刘大夫的话与其说教他震惊,倒不如说是证实了他内心的猜想。
“哥,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好一点儿了?我这就把刘大夫再请回来!”
“容容,就让哥跟你好好说一会儿话吧。”安澜勉力扬手,制止了容然,“爹曾说过,安氏子女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信”字,如今这样,我也算是彻底报了太子当年的救命之恩,我们安家再不欠他什么。你从明日起,便着回女子装扮。从此世上再无容然,只有安然!”
停下喘了口气接着道:“刚才你答应我的,记得一定要做到——哥哥曾经答应过你,待报父仇后,就与你归隐山林。现在看来,为兄要失信于你了。”安澜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意,声音愈加微细,“不过夏珂为人品性纯良,有他代替我陪着你,我也能够放心——”尾音未完,双眼已阖。
“哥,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容然哭着趴在安澜身上,声嘶俱裂,“求求你睁开眼,不要扔下容容一个人!
这次安澜再没能应了容然的要求,身体渐冷下去。容然拼命握住他一点一点僵硬起来的手,仿佛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夜黑,天亮。
夏珂不知进来看过多少回,然而容然只是呆坐在榻边,无声流泪——
“……你记得吗?有一次春朝,我缠着爹爹做纸鸢,结果你却一不小心将阿娘买来的竹篾都踩折了,害我哭了半日,不想和你说话。好在爹爹后来在集市上买了一只回来,我才消了气。”“……六岁那年,我在池边看荷花,结果一不小心掉进水里。你及时跳下水救我上岸,自己却因此烧了整整一夜……”
“还有你的脸——”容然轻抚上安澜左脸上一道长疤,“若不是你为了引开那杀手,容容早已命丧黄泉……容容这条命就是哥哥的,为什么却不能替哥哥死呢?”
容然说着,只觉得天地旋转,眼前一黑,直直倒在安澜身上。
66
66、第六十五章 。。。 
“安澜,故去了。”顾璟言推开门,面色沉重地说出这五个字。
李湛大惊,倏地从桌前站起:“怎么会?!”
“我今晨去探望时才得知此事。说是那一箭上有毒,等昨夜发现时,毒已入心脉——”顾璟言想起自己离开前安澜的无恙,竟觉得这一夜恍如隔世。
李湛晦涩眼眸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只觉得现在脑里一片混乱:“那容然,她——如何?”
“容然——”顾璟言顿了顿,“她说有些话一定要亲自对皇上说,臣弟便安排她于宫门侍卫处等候,由元宝将她带进来——”
“不行!”李湛听闻,面上竟显出慌乱神色。后退了一步,扬袖转身,“朕不见!”
“皇兄?”顾璟言不懂皇兄为何反应如此奇怪。
“朕说了不见!”李湛狠狠拍了一下木桌,“你这就出去让她离开。”
“皇兄,你这是怎么了?”
李湛回过头,眼中是顾璟言从未见过的脆弱和害怕:“如果我说,我才是害了安澜的凶手——你说我有何脸面再见容然?”
顾璟言以为皇兄是在自责,出声安慰道:“那样的情形,皇兄你也是迫不得已,又怎么能全怪你呢?”
“不是的。”李湛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是啊,表弟怎么会懂呢?他不是自己,怎么会懂这种爱上仇人之女却又不得不继续报仇的无奈?怎么会懂这种强迫自己继续报仇却又在看到她的无助目光时无法抑制罪恶感的矛盾?
而如今,安澜的死,让自己所拼命掩盖的那将会倾覆一切的真相在心中愈发的沉重起来,有如千钧。仿佛再不说出来,自己也将会被倾覆。
“其实安氏兄妹之父是我害死的。”李湛抬头,看了看面前顾璟言惊愕的表情,终于将这个埋在心底多年的故事说出来,“母后在凤玄宫中曾留有一本札记,小时我闲来无事总爱在凤玄宫里呆着,无意中发现了这本札记。你知道里面记着什么?”李湛停下来,惨然一笑,“原来母后从头到尾都不想嫁到宫中,因为她爱的是这个国家的右相——安佑承!”
“姑母他——”
“没错。就是为了她那所谓的爱情,母后一直不肯接受父皇,始终郁郁寡欢。久了,想必父皇也倦了累了,逐渐垂青起当时还不过是个小小侍郎的柳伯宗的妹妹,柳宓。可柳宓怎么会满足呢?为了登上皇后的位子,她只有一个办法——除掉母后。”
“难道姑母是被柳氏害死的?”
李湛摇头:“母后是自己一心要寻死。她曾在札记中写道:‘哀莫大于心死。佑承虽无意于我,我却宁愿为他孤守一生。’因此当柳宓暗暗将父皇赐的补药换成毒药时,她义无反顾地喝了下去。彼时母后还不知道我已在她腹中,而当她知道时,毒素已在体内堆积,无法救治。”李湛眼中闪过悲凉,“没有一个母亲会愿意去伤害自己的孩子,她拼了命将我生出来,可自己却终于耗竭而去,只留下一个自小孱弱的孩子。”
“所以我才要报复!无论是间接害死母后的安佑承,还是处心积虑要谋害母后与我的柳氏,我统统都不会放过——原本我只是派庄雨将假造的安右相的通敌罪证交由柳伯宗,想看他们最后两败俱伤。哪知父皇对安佑承早存嫉恨,此番证据正好遂了他的心愿,没有彻查就宣判了安氏一族株连九族。”
顾璟言被李湛缓缓道出的真相震撼地无法言语,只能呆呆立着。
“我虽有些遗憾,但随即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报复柳伯宗的办法——利用安佑承的后人。因此,当柳伯宗派出杀手追杀安澜兄妹时,无影才会及时现身将他们救出。”说到此,李湛后悔地攥紧了双手,“就是这样,我让他们一步步进了我早就织就的报仇的网,成为我复仇的工具!你说——这样的我,怎么还有脸面见容然?”
“皇兄——”顾璟言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那么的无能为力。他不知道皇兄身上竟背负了这么多,他更不知道原来他一直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助皇兄伤害容然。现在的他,亦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容然。
“容翰林怎么不进去反倒又走了?”门外突然响起元宝自言自语的声音,李湛与顾璟言皆是一震。
还是顾璟言先反应过来,冲到门口,然而已不见容然身影。
容然失魂落魄地出了皇宫,不知何去何从。
她现今才明白了那日狱中当自己说出“已报父仇”时无影发出的冷哼是为何。
可一切都晚了。
原来这么多年来,他们真正的杀父仇人就在身边;原来这么多年,她就像个傻子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原来所谓的已报父仇,从来就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原来所谓的偿还恩情,不过只是愚蠢的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自己的仇人!
容然想起哥哥临死前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此刻犹如狠狠对着自己的冰冷嘲笑。
“爹曾说过,安氏子女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信”字,如今这样,我也算是彻底报了太子当年的救命之恩,我们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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