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太阳》第29章


半晌又自嘲地笑了笑。
荣韩能有啥反应?50%会一片茫然,程洲桓?谁?不认识。50%会满不在乎地笑,再揶揄一句,姓程的可算找到真爱了。
他们是彼此的初恋,却不是真爱。
他们给了对方所有的青涩与稚气,激情与放`浪,在双方家庭的勃然怒火下团结抗争,风平浪静之时却将争取来的硕果拱手而让。
让给迟到的真爱。
这也许就是初恋存在的意义。
程洲桓没由来地确信,荣韩也一定遇上真正爱的人了。如果有机会,他倒想见见这人,看看是不是被荣韩惯得有恃无恐。
这么一想,嘴角就勾了起来。
若论待心上人好,他有绝不输给荣韩的自信。
何辛洋行李的大头是书,这会儿已经归归整整放在书房空出来的桌子上。剩下的一个口袋里是一年四季的衣服,一季平均两套半,洗得干净,却十分老旧,对任何18岁的男子来说,都算得上寒碜。
何辛洋站在口袋边,表情有些为难。程洲桓起身提起口袋就往客卧走,拉开衣柜道:“春节前你不是放了几件衣服进去吗?这些也都放这儿吧。”
语气带着些不容反驳的意思。
“我……”何辛洋挠挠头,不大好意思,“我过两天可能就找到住处了。”
言下之意,不会长住,现在把衣服拿出来了,搬家时还得再放回去。
程洲桓明白他的意思,却装作不懂,一股脑将衣服全倒在床上,三下两下把口袋叠好,格外善良地笑,“慢慢整理,我也有行李得收拾。”
他确实有行李得收拾,去北京时空落落的旅行箱被塞得满满当当,还新添了两个提包。不过里面的东西大多不是给他的,而是他心急的妈给未来的小儿子准备的。
小半是老北京特产,大半是令人啼笑皆非的补品。
他挺后悔告诉父母洋洋在准备高考。
当年他念高中的时候,父亲不在身边,母亲常在外地,他跟爷爷生活在一起,整个儿呈放养状态,好在成绩本就优秀,背景也硬,几乎没怎么费力就考上了目标学府。
这两年母亲退下来了,得知洋洋也要高考,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买东买西,见着补脑子的就收,活似要将欠儿子的都补给儿子尚未追到的对象。
程洲桓将补品全搬去书房,腾出一个小柜子挨个摆下。
晚饭就在家里解决了。他用从老家带来的香肠腊肉炒了一锅蛋炒饭,味道有点咸,但何辛洋毫不介意,吃完了还想添。
可惜锅里已经见底了。
说起来,这还是何辛洋搬来住后,两人头一次在家里开伙。饭后何辛洋洗碗,程洲桓站在一旁看,看着看着又想起除夕夜的事和何辛洋找房遇到的麻烦,保护欲顿时像被春风撩得中邪的青草,疯狂地在血管里蔓延。
如此,索性开诚布公,懒得再留转圜余地,“洋洋,别找房子了,就住这儿。”
何辛洋手一滑,瓷碗脱手,右手却迅捷地一捞,恁是杂耍似的把瓷碗抓了回来。
他将碗放在案台上,满手洗洁精泡沫,神情复杂地看着程洲桓,“程哥你刚才说啥?”
程洲桓不躲不避,平和又坦诚,却暗藏着一丝压迫,“把租房子的钱都攒着,住我这儿。”
何辛洋半天没说话,程洲桓直觉他已经察觉到什么,却不知道他脑子里正飘过成群结队的“程哥是不是喜欢你”。
两人都没有闪躲的意思,目光胶着,两道深情而包容,两道忐忑又紧张。
如果不是害怕吓跑何辛洋,程洲桓几乎要大步走过去,将他揉进自己怀里。
何辛洋眼神幽深,眸底有光掠过,局促道:“程哥,你待我够好了。房子的事我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程洲桓垂首一笑,仍旧靠在门边,“工人村的房月租400块吧?”
何辛洋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疑惑地点头道:“嗯。”
“那这次找房预算多少呢?”
“预算……”何辛洋低下眼皮,心情有些低落,“400的房太难找了,500多吧,不超过600。”
“与人合租还是单租?”
“单租,像工人村那种一室一卫。”
程洲桓“唔”了一声,沉思状,又用商量与建议的口吻道:“这个价位……恐怕单租比较困难。要不试试合租?两室一厅或者三室一厅带厨卫的那种?”
何辛洋无奈地摇摇头,冲掉手上的洗洁精,“合租有很多问题,我刚来主城时试过合租。便宜是便宜,但是太吵了。深更半夜还有人在唱歌,热水器点火的声音在头上一响就是一夜。卫生间厨房经常用不上,公共空间很脏,什么人都有,不安全。”
“热水器?热水器在你头上响一夜?”
“嗯。”何辛洋举起右手,在头上比划着说:“四室两厅的房子,房东隔成十多个单间,每个单间都很小,除了床,最多能再摆一张小桌子。我租得晚,位置好的单间都给占了,剩下的一间是在厨房里隔出来的。床旁边的墙上就挂着热水器,老是有人半夜三四点才回来。他们在厕所或者阳台开热水时,热水器就会轰隆隆地响,还有股煤气味儿。”
程洲桓能想象出那么一间用隔板圈出的“单间”,也能想象出洋洋当时的生活状态有多糟糕。
他自小不愁吃穿,接触的也多是同阶层同身份的人。但这些年来少不得与底层务工者打交道,多次亲眼见到类似的,甚至环境更糟糕的租屋。
想到何辛洋整夜整夜在轰隆隆的声响中挣扎入眠,他心脏就一抽一抽地难受。
但这种心情暂且无法表露。
于是他故作沉着,不显山不露水地继续带节奏,“你那不叫合租,叫非法群租。”
“呃……”听着“非法”二字,何辛洋有点难为情,耳根子微微泛红
“合租是各自一间屋,共享厨卫客厅和晾衣服的阳台,一般一套房也就两人住,最多三人,互不影响。”
“这种我也了解过。”何辛洋将拧干抹布,仔细擦拭着水池边溅出的水,“但老旧小区的房子如果是多人租住,基本上和我以前住的群租……非法群租房一样。好一些的小区才有你说的合租房,但是那些房……价格还是太高了。”
“比如?”
“600元租不到,起码800元。”何辛洋抿了抿唇角,“而且就算是800元的房子,我也不太能接受。”
“嗯?”
“我……”他又将手冲了一遍,稍显尴尬,“我还是有点抵触和陌生人住在一起,不了解对方,心里不踏实。”
程洲桓不语,等他擦干净手,才笑着说:“那和我呢?”
他明显一愣,嘴唇张了张,半天才吐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这个……”
“我不算陌生人吧?”程洲桓走近,声音温柔得紧。
“当然不算!”果然上套。
“和我住在一起,心里不踏实?”
“不……”何辛洋有些慌乱,手撑在案台上,目光向下撇着,小声说:“很,很踏实。”
“那就租我的房子吧。”程洲桓单手放在他肩上,“800块钱一个月,看在咱俩挺熟的份上,给你打个折,600块钱怎么样?”
何辛洋听见自己的心咚咚直跳,被程洲桓碰着的肩膀热得像要融化。他侧了侧身子,想组织出一套得体的语言,脑子却不听使唤,一边疯狂地喊着“程哥是不是喜欢你”,一边死命吼着“何辛洋你脸不要太大”。
左右互搏的滋味不太好受,他硬撑着才没有败下阵来,强作镇定道:“程哥,这不好吧?”
“哪里不好?又觉得占了我便宜?”程洲桓好整以暇,与其说对他的窘迫视而不见,不如说正享受着他的紧张与不安。
他吞咽两口,还未来得及开口,又听程洲桓道:“如果你租我的房,我也算占你的便宜啊,这不就抵了?”
他哑了,“占便宜”三字就像印章一样“砰砰”戳在心上。
脑子的争夺战中,“程哥是不是喜欢你”顿时以压倒性的优势撵走“何辛洋你脸不要太大”。
程洲桓退后一步,不紧不慢地说:“赚你的钱也是占便宜的一种,这钱反正你也得花出去,给别的房东不如友情给我。我收租,你有房住,彼此占个便宜,这叫双赢。”
“双赢?”何辛洋不傻,哪会不明白程洲桓只是想找个理由帮助他。
程哥虽从未在他面前露富,但住的是一等一的小区,租的办公楼也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金融中心,怎么可能在意600块房租这小钱?
对程哥这类有头有脸的成功人士来说,拿自己的住宅赚租客600块钱,不如花600块钱买个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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