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谈艺录》第49章


的层次(我自己觉得这
是一个错误),还大谈梦中故事如何杂乱无章,没有连贯性等等。我 想提一下(但愿我这里能回忆得起来,能背出来)格罗萨克及其令人 钦佩的研究文章《论梦》。在《精神旅行集》中的这篇文章的末尾, 我想是第二卷,格罗萨克说,在穿越过梦中的阴影和迷宫之后,每天 早晨我们神志正常 不已。 梦的测试特别困难。我们不能直接测试梦,却可以谈论梦的回 忆,也许梦的回忆并不直接符合梦。 世纪伟大的作家托马斯
布 或者说比较正常 地醒来,实在是令人惊讶
朗①认为我们对梦的回忆要比灿烂的现实逊色得多。不过,另一些人 则认为我们能改进梦:如果我们认为梦是想像的结果(我认为是这 样),那么也许在我们醒来时或者在后来讲梦的时候,我们在继续编
①托马斯
布朗 (
) , 英 国 作 家 和 医 生 ,著 有 《 一 个 医 生 的 宗 教 信 仰 世纪,不确切。
年受封爵士 。博尔赫斯说他属
着故事 。现在我想起邓恩 的《时间试验》 一书 。我并不同 意他的理 论,但是他的理论是如此精彩,因此值得回顾一下。 不过在此之前,为了简要说明这个理论,我想提一下博蒂乌斯的 大作《哲学的慰藉》(我从一本书跳到另一本书,我的记忆超过我的 思路)。这本书,毫无疑问,但丁是读了又读的,就像他读了又读中 世纪所有文学一样。博蒂乌斯,被称作最后一位罗马人的元老院议员 的博蒂乌斯设想了一位跑马比赛观众的情况。 这位观众在跑马场,从看台上观看马匹、出发和奔跑中的磨难, 看到其中一匹跑到了终点。一切都是连续的。但是博蒂乌斯设想了另 一位观众 。这位观众是前 面那位观众以及 跑马比赛的观众 :可以想 见,这就是上帝。上帝观看了整个跑马比赛,在一个永恒的瞬间,在 其短暂的永恒中,上帝看到了起跑、途中磨难、抵达终点。这一切它 一目了然,就像它看整个宇宙的历史那样。于是,博蒂乌斯拯救了两 个观念:一个是自由意志,一个是上帝意志。就像那位观众看了跑马 的全过程,但并没有干预跑马(除非他连续不断地观看)一样,上帝 也看了人的全部历程,从摇篮到坟墓。它没有干预我们做的事,我们 自由行事,但是上帝已经知道
比如现在,上帝已经知道
我们
的最终命运。上帝就是这样看着宇宙的历史,看着宇宙历史上发生的 件件事情。所有这一切它是在光彩夺目、令人眼花缭乱的瞬间,即永 恒中看到的。 邓恩是本世纪的英国作家,我没有见过比他的《时间试验》更有 趣的书名。书中他设想我们中每个人都拥有某种低微的个人永恒:我 们每个晚上都拥有这种低微的永恒。今天星期三,晚上我们要睡觉, 我们要做梦。我们梦见星期三,梦见第二天,即星期四,说不定梦见 星期五,说不定星期二……通过梦给每个人一段小小的个人永恒,允 许他看到自己最近的过去和最近的将来。 所有这一切,做梦的人瞥一眼就能看到,就像上帝从其广漠的永 恒看到宇宙间的一切过程一样。醒来时又将会怎么样?就像我们习惯
于延续不断的生活一样,我们会给我们的梦以叙事的形式;然而我们 的梦是多重的,是同时发生的。 我们来看一个很简单的例子。
们假定我做梦见到一个男人,只
是一个男人的形象(是一个很差劲的梦),后来,紧接着,又见到一 棵树的形象。醒来时,我会给这如此简单的梦添加本不属于它的复杂 性,我会想我梦见一个男人变成一棵树,他是一棵树。我修改了事 实,我已经在编故事了。 我们不能确切地知道梦中发生的事情:梦中我们在天上,在地 狱,也许我们成了什么什么人,这个人就是莎士比亚所说我即彼 物①,也许我们是我们,也许我们是神灵,这一切不是不可能的。醒 来时这些都忘了。对这些梦我们只能检查其记忆力,检查其可怜的记 忆力。 我也读过弗雷泽,一位显然十分机智的作家,但同时他又十分容 易轻信,因为看来他相信旅行者给他讲的一切事情。根据弗雷泽的说 法,野蛮人不分醒时与梦时。对他们来说,梦只是醒时的一个插曲。 所以,根据弗雷泽,或者说根据弗雷泽读过的旅行者的说法,一个野 蛮人梦中进入一片树林并杀死一头狮子;醒来时,他想他的灵魂曾离 开他的躯体,并在梦中杀死了一头狮子。或者,如果我们想让事物更 加复杂一点的话,我们可以假定他杀死了出现狮子的梦。这一切都是 可能的,而且,野蛮人的这种想法自然符合那些不能很好区别醒时与 梦时的孩子们的想法。 我想谈一件个人的往事。我有一个外甥,那时只有五六岁 期我总是记不住的

每天早上要给我讲他的梦。我记得有一天早上
(他坐在地上) , 我问他梦见什么啦。 他知道我有这个嗜好, 便很乖地 对我说:“昨天我梦见自己在树林里迷路了。我很害怕,但是我来到 一个明亮的地方,那里有一座白房子,是木头的,有个楼梯环抱着,
①原文为英文。
台阶像走道一样,还有一扇门,你从那扇门里走出来。”他突然停住, 问 我:你 说 , 在 那 座 房 子 里 干 什 么 呀 ? “ 你 ” 对于他来说,醒与梦是在同一平面上发生的。这把我们带入另一 个假设,带入神秘主义者的假设,带入形而上学者的假设,带入了相 反的,但是与之相混杂的假设。 对于野蛮人或者说对于孩子们来说,梦是醒时的一个插曲。对于 诗人和神秘主义者来说,醒时也不是不可能成为一个梦。这一点,卡 尔德隆曾经简明扼要地说过:生命乃梦。莎士比亚在讲这一点时要形 象一点:“我们是用与我们的梦相同材料做成的。”奥地利诗人瓦尔 特 在讲述这一点时非常高明,他自问道(我先用我蹩脚的德语,再 用我好一点的西班牙语来讲): ?我梦见了我的生活,还是它本来就是梦?他不能肯定。这自然 就把我们带入了唯我主义;带入一种怀疑,即只有一个做梦的人,这 个人就是我们中的每一位。这个做梦人 指我自己
现在正在梦
见你们,梦见这个大厅,梦见这个报告会。只有一位做梦的人,这个 做梦的人梦见宇宙的一切过程,梦见宇宙过去的全部历史,甚至梦见 他的童年,他的青少年。可能这一切什么也没发生:到现在才开始存 在,开始做梦。是我们中的每一个人,不是我们整体,是每一个人。 现在我就在做梦,我在查尔卡斯大街做着报告,我在寻找主题 许我未能找到 见我,梦见别人。 我们有这么两种想像:一种是认为梦是醒时的一部分;另一种则 是光彩耀眼的诗人的想像,即认为所有的醒时都是梦。两者之间没有 什么区别。格罗萨克的文章也体现了这种想法:我们的大脑活动没有 区别。我们可以是醒着,也可以是睡着、梦着,而我们的大脑活动是 也
,我梦见你们,但不是事实。你们每一个人都在梦
① 瓦 尔 特 (约
,中古德语抒情诗人,宫廷骑士爱情诗的主要代表人物之
一样的。他引用的恰恰是莎士比亚的那句话:“我们是用与我们的梦 相同材料做成的。 ” 还有一个题目不可回避:预言性质的梦。梦符合现实,这种想法 属于先进的想法,因为我们今天在区别两个层面。 在《 奥德赛》 中有个篇 章讲到 两扇门的 问题 ,即 牛角门和 象牙 门。虚假的梦是通过象牙门来到人脑的,而通过牛角门来到的梦则是 真实的,或是预言性的梦。在《埃涅阿斯纪》有一卷(这一卷引起过 无数评论):在第九卷,还是第十一卷,我记不清了,埃涅阿斯下到 极乐世界,在赫拉克勒斯石柱那边。他跟阿喀琉斯、提瑞西阿斯等大 人物的身影交谈,他看到他母亲的身影,他想拥抱她,但不能,因为 她是个阴影。他还看到了他将要创建的伟大城市。他看到罗慕洛、瑞 穆斯和一片旷野。他还看到这片旷野上未来的罗马广场(即古罗马广 场),未来伟大的罗马城,伟大的奥古斯都时代,看到了整个伟大的 帝国。在见过这一切并同埃涅阿斯未来的同时代人交谈后,埃涅阿斯 又回到了地球。于是发生了稀奇古怪的事,那些未能解释得通的事, 只有一位无名评论家,我认为他找到了真理。埃涅阿斯是从象牙门而 不是从牛角门回来的。为什么?这位评论家告诉了我们为什么:因为 我们确实不在现实之中。对维吉尔来说,真正的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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